裴砚则是选了几样让老板现做,中年男人也不推诿,而是记下单子便一头钻进了里面的厨房。
见男人进去,李昭宁才侧头问道:“这是子涵的父亲?”
裴砚点头:“是。子涵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改嫁给了一个富商,抛弃了亲穷的父女俩。”
李昭宁并没什么心情听这些,轻嗤一声:“如果你叫我来是要给我讲这些,讲她是如何有苦衷、如何身不由已,那么你可以不必再说了。”
李昭宁的声音不大,故而掀开帘子走出来的中年男人并没有听到她说什么,而是冲着两人展颜一笑:“方才郎君定的饼已经放进烤炉了,要等半个时辰,二位不妨坐下喝杯茶?”
不待二人反应,男人已经转身去柜子里取出茶叶,分别放在两个精致的小茶盏中,而后从屋角的小炉子上端来一壶开水,缓缓注入茶盏。
李昭宁望了一眼裴砚,又看了看中年男人,终究还是不肯扫他的兴,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而男人也很快将茶水端了过来。
茶香清甜,是李昭宁闻惯的花草香。
她这才意识到,这茶是子涵制的,而不是宫内用惯的贡茶。
心头微动,李昭宁还是端起了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熟悉的味道。
见李昭宁喝了茶,中年男人也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掀起围裙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开心地笑起来,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渗出些许得意和甜津津的情意来。
他笑道,“这是小女自制的茶,二位可还喜欢?”
李昭宁终于勾唇淡淡地笑了笑,裴砚亦是点了点头:“不错。”
“小女自小虽然没有母亲照顾,但心志很高,立志要做出长安最好吃的糕点……”说起女儿,男人的眼神变得慈爱而辽远,“她之前没有进宫做宫女的时候,每天都埋头在厨房里,一点点地尝试和改进配料的比例,一锅一锅地试出最合适糕饼的温度,这才将我们家的小摊子变成了如今的大铺面。”
男人神色中泛上些许得意,李昭宁并未打断他,而是由着他往下说。
“后来啊……她进了宫,就对铺子不怎么上心了,但她总说自己在挣大钱……”男人噗嗤一笑,思绪飘远,“她倒真的每月能拿回几十贯钱,据说是宫里的贵人给的。”
李昭宁的脸色微变,放下了茶盏。
贵人……可不就是陈崔吗。
“但她也越来越没有那么快乐了,”男人摇摇头,“总说对不起,休沐回家睡也总是晚上惊醒……”
“我倒是希望她不挣什么大钱,而是回到当初无忧无虑,我们父女俩一起做糕饼卖的日子……”
男人感慨一番,这才想起来自己一个人自顾自地说了很久的话,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说起女儿,一时说了许多话,还请二位不要觉得我啰嗦……”
李昭宁本垂着眼帘若有所思,忽而抬眸望向男人,问道,“东家的女儿……很喜欢挣钱?”
男人愣了愣,似乎没有料到李昭宁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答道:“是我本事太小,不敢去做那甚么挣大钱的活计,她娘亲才要与我和离改嫁。”
“也是苦了女儿了,她从小就想着挣钱,就是为了在挣钱以后让她母亲后悔,没有选择她。”
“但当她母亲真的前来铺子里买糖糕的时候,女儿却又不忍说一句重话,反而很高兴。”
“她心里一直纠结着,我也劝不好,只能由着她去……不过心气高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我就这一个女儿,当儿子养也不错。”
男人解释半天,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但没一会儿,就听到一声轻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崩开了的声音,接着便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充斥了整个屋子。
男人眼前一亮:“糖糕熟了,我这就给二位去取。”
待男人打包好糖糕后,李昭宁和裴砚便一起走出了铺子。
出门便是马车,琢玉正抱着胸坐在车架上,见到二人便轻轻地蹦下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上车?”
李昭宁却摇摇头:“离宫门不远,我走回去吧。”
裴砚便摆摆手,琢玉瞬间会意,一个人架着马车走了。
啪嗒啪嗒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李昭宁也拖着脚步缓缓地向前走。
裴砚跟在后面,不近也不远地以一个刚好不打扰她的距离,慢慢地向前走。
“就算她的母亲那样对她,她还是爱她的母亲。”
李昭宁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脚步顿了顿,却还是缓缓地往前走。
“人之本能,没有对错之分。”
裴砚轻声道,但也没有看着李昭宁,而是似乎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