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上巳节。
樱桃颗颗滋春雨,橙雾霏霏溯晓风。
“那日殿试天下英才云集,渊帝亲临,试问进士一百又七十二,得遇盖世之才,抚掌大笑。渊帝钦点那状元郎,开大渊之先河呐——”
噔。
说书人的语调可谓是一波三折,却又恰到好处,说那璇明殿气势恢宏、陛下不怒自威,道那状元郎才华横溢、出类拔萃。听得堂下茶客赞叹连连,拍手叫好。
因是初设殿试,皇帝钦点了第一位状元郎,对京城的市井小民来说,实在算得上一件大事。殿试过后又放榜,用的是金榜,那是一国之君专用的明黄色,足以见得今年这批新晋进士所获之殊荣,非寻常之可得。
堂下的人吆喝着让说书人讲些更多有关状元郎的趣事,说书人便说礼部放榜那日不似平常的名字抄录,状元郎在发现自己的名字落在末尾时是怎般的心灰意冷,却又重新振作,在殿试之中脱颖而出,夺得头名。
司玦混在茶客里,咳嗽连连。
“我去,这人是怎么做到没到现场,却猜的全中的啊?莫非是个心理学大师?”司玦坐在堂下一张四方木桌边,对面是一对父女,小娃娃晃着小短腿,她听不懂台上的叔叔在说什么,便眨巴着眼睛看司玦。
这个小哥哥可真好看啊!
“所谓是炭火重燃,焰舌高三尺,回暖天寒地冻之心哇——”说书人拍板。
司玦却觉着这形容不大好,兰潜明明是个白净的书生,怎的被人比作黑不溜秋的木炭呢?再说这炭火被风一吹,扬起的全是黑灰,头上沾到了便会油,多埋汰呀。
【差评,差评,必须给差评!】
只是说书人接下来便不讲了,因为外边开始敲锣打鼓起来,丝竹管弦齐齐上场,热闹非凡,大家都挤到门口窗边往外看。
司玦坐在原处,就见着门边黑乎乎的全是人头,有一片鲜艳的红色从上边陆续飘过。
今天好像是樱桃宴来着?
一大早就从皇宫内溜出来的司玦猛地记起这件事来。
“还有另一件事呢,殿下。”咚咚从角落处现身,把头凑到司玦耳边。
“您还记得前几日和三公主约好的事吗?”咚咚幽幽地说。
司玦心中咯噔一声,他拍案而起,就要冲向正门,却是猛地一停,前边那么多人他挤的个鬼出呀!遂脚下一拐,直奔后门而去。
“完了完了,皇姐要揍我了。”咚咚听司玦哀嚎。
三皇女庆阳公主,自十岁时被抱养至娴妃娘娘膝下,成为唯二能治得住司玦的女子。
司玦小时候性情受身体年龄的影响,并不成熟,而是极其幼稚,经常和庆阳打架,娴妃娘娘也不拉偏架,反倒津津有味地看两小只互扯头花,司玦比庆阳小两岁,个子也没对方高,经常被按在地上任人搓圆捏扁,哭得稀里哗啦。
庆阳下手有分寸,教育完调皮的弟弟后便会捣鼓来稀罕的小玩意,送给司玦,二人便和好如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的感情是打出来的,只是随着年岁渐长,便不会出现庆阳把司玦压在地上的场面,但也少不了揪耳朵敲额头的小小惩罚。
前几日庆阳跟司玦谈论的是选驸马这一事,当年娴妃娘娘就是在樱桃宴中和高中的兄长同行,与渊帝一眼万年,庆阳又正好是适婚的年纪,便也想到娴妃与父皇情定的曲江池边去,寻一个自己满意的如意郎君。
当时司玦在看新话本,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当一回事,庆阳又在怀春畅想曲江池暖良缘佳成,便没有注意到司玦的敷衍,否则她会当场教十一殿下如何做人。到最后只有咚咚这个操心的老妈子把事记在了心中,提前安排好行程,到时候他再把司玦带过去,万事大吉。
庆阳公主打算等渊帝抚恤完进士大臣后再入场,所以现在司玦完全不用着急。但是司玦跑得快极了,毕竟十一殿下出宫向来都是步行,讲究一个慢慢溜达、消磨时光,没有骑马的习惯,而曲江池离这儿太远,司玦自然知道走路过去不现实,所以他打算到相对较近的马肆去租一匹马,骑到那儿去。
咚咚自然知道十一殿下是个怎样的想法,出了后门,便将司玦拦住:“殿下,属下已经备好了马匹,且随我去便是。”
司玦递给咚咚一个“干得不错”的眼神,他拍拍咚咚的肩:“还是你靠谱。”
咚咚腼腆一笑。
只是二人到寄放马匹的客栈里时,马厩空荡荡。
“我的马呢?”司玦幽怨地看向咚咚。
咚咚唤来马童,那小伙子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是对不住二位,刚刚有几位官老爷到这儿来借马,小的实在是没办法……”
“这儿是他们留下来的赁钱,您看……”马童递上一串铜钱。
是了,官府不会给进士们提供马匹,他们得自己想办法去租,至于买——更不现实,他们没那个闲钱,毕竟还得为自己添置参宴的华服,遥想当年先帝建国初期,进士们甚至得自己凑钱开办樱桃宴,而非官府拨款进行。
【古代AA,莫过于此。】
司玦头疼:“那现在我们去马肆……”
马童讪讪:“那大概也没得,听说那儿的马全给官老爷们借走了呢。”
司玦:“……”
咚咚垂着头,丧气:“都怪属下,没安排人守着马。”
“事已至此,到时候你去给我认错,这样皇姐就不会揍我了。”司玦和咚咚离开客栈,他幽幽地道。
咚咚把头放的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