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坡无堰洞旁,长断与引书二人蛰伏在暗处,此地阴风阵阵,杂草丛生,还时不时传出几阵狼嚎,使得本就紧张的氛围多添了几分诡异。
长断趴在草堆里,仔细的观察着此地的动向。
不一会,两个身着玄衣,侍卫模样的男子带着一帮锁着镣铐的村民走来,镣铐摩擦间发出响动。引书抬起眼帘,默默注视着这些村民,见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的样子,胸口顿时就像被一块巨石堵住那样难受。
“快点走!”
鞭子不停的抽打在他们身上,然而,这些村民就像是麻木了一样,脸上没有一点反应。或许是被折磨习惯了,这些小伤小痛对他们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惩罚了。
把这些村民驱入洞中后,那两个玄衣侍卫便按照每个人对应的价格开始分组,在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块木板,那是用来记录价格的。
长断起身便要动手,引书却将他一把拦下,摇了摇头。
“来,每个人按下手印,明天到了集市,你们就重获新生了啊。”
村民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在纸上按下手印,其中一个老人因年迈而比旁人慢了些,那侍卫便掏出鞭子,狠狠的抽了他两下,老人疼的倒在地上,抱着脑袋直喊救命。
“事到如今就算是天神降下,也不可能把你救出去了,老东西,你就认命吧…呵,像你这样的劣等货,到了集市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再敢耽误时间,信不信我打死你?!”
“还有你们,都给我快点,墨迹什么呢?得罪了承天阁,你们这些低贱的烂骨头,就都得死!”
闻言,引书冷笑一声,说道:“天道在上,乃是世间万物运行的规律,这帮人自以为感应到了天意,却不知天道从不会眷顾他们。”
“从他们选择开始残害他人的那时起,便已与天意背道而驰。”
言毕,他抽出腰间佩剑,携着心中的一腔怒火,于寒风之中迈步向前,寒风卷起他的白衣,衣诀飘飘,宛如谪仙降世一般。
听到洞里传来脚步声,那两民玄衣侍卫转过脑袋,见他手持长剑,目露凶光,便知来者不善,立马拔剑而出,一时间,刀光剑影,人影交错。
引书的剑法十分凌冽,又极为精湛,出招之间宛如疾风迅雷,使人眼花缭乱,那两人不是他的对手,只得连连后腿,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已败下阵来。
长断见形势大好,立马将刚刚才拔出的长刀塞了回去,他抄起一旁的斧子,开始替村民们把腿上的枷锁劈开。
“承天阁?是什么?”
引书从未听过这个门派的名字,按理说不应当如此,这些年他调查了不少江湖势力,就连隐于人世多年的门派也知道一二。
“是…………”
方才气势凌人的那个侍卫咽了咽口水,几经犹豫才终于道出:“是……是丹心门的别称。”
闻言,引书面色一惊,他回过头与长断对了个眼神,却见长断也是一脸诧异,看来,此事他也并不知情。
引书垂下眼帘,将佩剑插入地缝,说道:“丹心门虽算不得什么名门正派,但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真的,两位大侠,我的性命都被你们捏在手里了,哪还敢撒谎?”
长断劈下最后一个村民脚上的镣铐,立马扔下斧子,站在了引书身旁,他瞧着两人面色惊惧,狼狈不堪的模样,便从袖子摸出一把曼陀花瓣,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听到这个问题,两个玄衣侍卫立马掀开手臂,露出上面的曼陀花印记,其中较为年长的那个侍卫颤颤巍巍的说道:“入承天阁时赠送的花瓣,承天阁以曼陀花作为标志,所以…”
长断打断了他,想到之前的账簿,他眼中浮现出一丝冷意。
几片花瓣,几句话术,就可以让一个家庭变得支离破碎,偏偏这帮人残害的又是那些本就深陷泥潭的老百姓,在他们身上捞尽油水,又再次把他们送入深渊。
长断瞧着那曼陀花纹,瞧着瞧着,忽然间感觉头痛欲裂。
这个花纹,他曾经是见过的………
长断捂着脑袋,只觉得脑袋马上就要裂开,不一会,他脑中便涌上了一段久远的回忆,那是当年自己被藿阁主带回悬月阁后的记忆。
那时,他为了找出谋害父亲的真凶,曾在悬月阁书库中拼命查找当年的线索,在一本记载着江湖门派的书上,他见过这个纹样,而这个纹样的背后,极有可能就是当年杀死父亲的那个江湖门派。
藿阁主得知此事,也苦心寻觅多次,可惜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他觉得书中记载之事可能是世人杜撰,又或是已经寂灭的门派,关联性并不大,因而劝长断收手。
长断本打算就这样放弃,却在偶然之间,得到了一个让他大为震惊的消息。
父亲曾与藿阁主一同在朝为官,是多年的老友,他生前似乎有所感应,便写信交与藿阁主,那封信长断偷偷看过,父亲在信中要求藿阁主务必保守他的秘密,不叫长断知道他的本来姓名,并在他死后毁去一切和他有关的记载,以至于十年以来,他都不知道父亲到底叫什么名字。
得知此事以后,他便知晓那个纹样必有疑处,要不然藿阁主不会这么轻易就下结论。
那两年,他一直苦心调查这个纹样的来源,却始终没能找到一丝的线索,就连藿阁主也瞒着他,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可能是疯魔了。
可是如今,他却在石梅坡这个地方找到了当年那个自己没有追寻下去的线索,并且知道了这个线索的真实性,一时间,他实在心绪难平。
长断本想审问二人,谁曾料到,这二人趁着他分神之际,偷偷吞下了藏在耳后的毒药,没过几秒便暴毙身亡了。
见此情形,又是一阵如针扎般的刺痛袭来,长断牢牢的捂着额头,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吞噬着他。
“丹心门………丹心门……”
长断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眼中的怒气愈加浓烈,整个人几乎就快要失去理智,尽管他一直以理性来安抚自己,可是一想到自己这十年来的苦苦追寻,便难以镇定。
“怎么会……明明……”
他无法接受,明明真相就在眼前,自己却如傻子一样被表象所迷惑,以至于耗费了十年光阴,也没有替父报仇。
长断大口喘息着,眼中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的状态十分癫狂,他扶着墙壁,见墙上的曼陀花纹,在火光的映照下,犹如地狱长出的恶魔之花一般盛放,转动着,扭曲着,吸引人步入深渊。这朵地狱之花,曾亲手摧毁了他的美好生活,夺走了他珍视之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长断无法控制的颤抖着,脑中闪过父亲那失去血色的脸庞,他永远不会忘了那一天,永远不会……
他抽出长刀,一下又一下的划着墙壁,想把这朵地狱之花刺破。他这个举动,像是在痛骂自己的无能,又像是在宣泄自己的哀痛。
“你冷静一下!”引书抓住他的手腕。
“明明我有这么多的机会…明明那个答案就在我的眼前………你告诉我,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到底在做什么?!”
“………………”
“为什么…………………不说话?”长断的声音略带嘶哑,其中还夹杂了几分绝望。
“因为,我根本回答不了你。”
………………………………………………………
长断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垂着脑袋。
片刻后,引书送走了村民,他站在洞口,瞧着树影婆娑,目光中竟夹杂了几分自厌。
“长断,不是你一个人背负着替父报仇的使命,这么多年,我感受到的屈辱并不比你少,你的心情我明白,可是,你要知道……意气用事毫无益处,况且,你我既然已经踏上此路,便再无回头的道理。”
“这一点,你我出发之前就应当明白。”
“如果我们失去理智,便会被心魔所困,你我的前路不止是复仇,我想…若是你父亲还在,应当也不会想看到你如此自伤……”
长断溢满泪水的眼睛久久的注视着他的背影,半晌,长断深吸了一口气,擦去脸上的泪痕,将自己的长刀捡起。
“而且,长断,你应该也知道,丹心门用的是并不是曼陀花纹,那两个蠢货的话并不可信,你我还是要亲自去丹心门一探究竟。”
长断点了点头,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你说的对,论起聪明才智我确实不如你,是我方才冒失了,实在抱歉。”
引书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说这些虚礼,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安置好那些村民,以及…如何保证承天阁的人不会再找上门来,欺辱他们,这一项未落实,我心中难免不安。”
“若是另寻它处,也难保不会再生祸端。”
说到这里,引书的脸上写满了无奈,纵然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也总有让他觉得无能为力的事情,当这些事情摆在他眼前的时候,首先袭来的是一股他对自身力量弱小的厌恶感。
望着他寂寥的身影,长断取下火把,把它安在了靠近洞口的位置,随即坐到了引书身旁,对他说道:“既然如此,我给你推荐一人可好?”
“别卖关子了,有话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