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歌战力本就卓绝,走火入魔的加成下,完全不顾及自身的伤亡,血腥和疼痛只能激起他更为高昂的战力,整个人勇不可当。
沈清秋虽也实力不凡,然登临峰主之位后,鲜少出手;平日多是打坐、习字、画符,指导弟子时亦不会像柳清歌一样‘上去就是干’,几乎不会与谁展开如此激烈对决。
两人,一个自幼痴迷剑术,击败无数高手,如今又叠加“走火入魔 buff”。一个,久居高位,鲜少应战,闲时琴棋书画、抚琴品茗......
此战胜负,几乎毫无悬念。
不多时,柳清歌将沈清秋压至地上,修雅剑脱手,被远远的击飞。柳清歌怒挥一拳,狠狠砸向沈清秋的面庞,仿佛要将多年的愤恨一并发泄。状若癫狂地质问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沈清秋的嘴角溢出大片鲜血,脸上的淤青与之前打斗所造成的伤口遥相呼应,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极了。可即便如此,他眼神里依旧充满了不服输,嘴上也不曾解释半分。除了用胳膊架起格挡柳清歌的‘拳击’外,什么都不说、不做。
柳清歌望着这永远不肯服软、不知“解释”为何物的沈清秋,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询问对方的喃呢:“我原以为你只是随口说说,未曾想你竟真的一直想取我性命。”
柳清歌有些神经质的看着沈清秋满是淤青和血痕的脸,却像是扒开了这层俊美的皮囊,直视肮脏、空荡内里的失望:“原来你从来没有改变过,野路子就是野路子,即使披上了一层皮,也无法掩盖内心的狭隘。”
不知是哪个字眼刺痛了沈清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那些紫青色的淤伤愈发触目惊心,配上还在涌出猩红液体的血痕,更是显得狰狞可怖。
柳清歌的眼神愈发狠厉,又带着丝怀念,他用力揪住沈清秋的衣领,将其拽起,直视其双眼,咬牙切齿道:“即便你摒弃了曾经那些下作手段,扔掉所有暗器,又吟诗作对、养尊处优多年,也依旧改不掉你那善妒刻薄的心!”
沈清秋恶狠狠地瞪着柳清歌,脸上带着被戳到痛处、抛开一切也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决然与无所畏惧:“劳资就算死在这里,也得弄死你!”
沈清秋说到做到,他暗自调动体内灵力,施展禁术。随着术法生效,他体内爆发出一股强大气息,修为瞬间提升至金丹后期,与柳清歌境界相同。
紧接着,沈清秋以身旁乱石为暗器,施展天女散花,无数乱石如密集雨点般向着柳清歌激射而去。然而,柳清歌丝毫不把这些暗器放在眼中,凭借自身强硬体魄硬抗,直接以力破巧,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抓向沈清秋的咽喉。
沈清秋不敢有丝毫懈怠,他迅速双手交叉,以小臂抵挡柳清歌的攻击。与此同时,他抬起右膝,猛力顶向柳清歌的腹部,趁对方躲闪之际,立刻翻身而起,朝着远方急速逃窜。
灵犀洞6.互杀
讲真,沈清秋对柳清歌,原本是存有几分“信任”与“了解”的。也正因如此,他始终未曾痛下杀手,只想将其困住,或光明正大、见招拆招似的对练。但很快,沈清秋惊觉一事——面对走火入魔之人,绝不可用寻常心态相待!
随着柳清歌毫不留情地击飞沈清秋手中的修雅剑,以泰山崩顶般的威猛之势猛压向沈清秋。用毫无收敛的力道,径直朝着其头颅狠狠锤击时,沈清秋瞬间便觉这家伙已然完全疯魔!
尤为令人心惊的是,平素里沉默寡言的柳清歌,此刻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不仅成了喋喋不休的话痨,更是嘴毒至极,每一句都如锋利的尖刃,直直扎向沈清秋的心窝。举手投足间,皆存着要取沈清秋性命的狠绝之意!
事已至此——沈清秋由起初的边战边退、妄图伺机逃离,转而变为了“大不了玉石俱焚”的决然愤恨。
他随手召唤修雅剑,在禁术的反噬之下,眼角溢血,发丝凌乱如麻,视线所及之处皆被一层猩红的雾气所笼罩。每出一剑皆携着同归于尽的决然,每进一步皆是杀意滔天——
有些狠辣手段,虽长久未曾动用,却不意味着不能用。当敌人一心想要取自己性命之时,先将对方置于死地、进而斩杀,永远是最佳也是唯一的选择。
柳清歌此刻已是战意沸腾,满心皆是“世间无对手,今可尽情一战”的狂热。他纵声长啸,剑招愈发狠辣刁钻,密不透风,令沈清秋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正所谓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而柳清歌的剑法堪称举世无双,走火入魔之下更是不顾生死,只要尚存一口气,那便是最佳的战意催化剂!
二人之战愈发激烈,这小小的闭关之所,剑气纵横交错,光芒耀眼夺目,岩崖崩裂,草木尽摧,尘沙漫天狂舞。
但。实际上。有些差距,绝非爆种和禁术能轻易抹平,沈清秋终是难敌柳清歌那狂暴至极的攻击。
柳清歌再次狠狠将沈清秋压入地下,头骨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闷而沉重的声响。‘卡滋’与‘硌滋’的声音交杂在一起,骨头的碎裂与地面岩石的崩碎相比,一时间也不知那个更严重。
两人混战之下压在一起,姿势暧昧,血流满地。若非下方之人即将濒死,还真有几分‘抵死’缠绵之意。
为制住对方胡乱蹬踹的腿,柳清歌俯身压下,以双腿为禁锢,将对方全然控制住。同时右手成爪,紧紧捏住沈清秋的咽喉。神情恍惚,眼神空洞,语气里有着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期望:“掐死现在的你,曾经那个青涩的弟子,是否会归来?”
边说,柳清歌手上的力气愈发加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细腻的肌肤、带着骨头的硌手感,以及对方急促呼吸时、喉结上下滚动所带来的微妙震颤。只需再添些许力道,对方的脖颈即刻便会发出“嘎嘣”之声,面前的这个“心魔”,也将彻底消散。
卡在沈清秋脖子上的手逐渐收紧,不够清新的空气一点点挤出去,却始终无法从外界补充。渐渐的,沈清秋视线边框开始浮现黑雾。随着空气的锐减,沈清秋不由自主咽喉滚动,鼻子急速吸气,却还是难以抵抗那越发强烈的晕眩睡意。
他不自觉的抬眼,却只能看到一潭漆黑到能将人灵魂吸进去的死水,冷漠、空洞、毫无生机。沈清秋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之手紧紧攥住,随着血液的流淌,这股冰冷之感传遍全身——仿若即刻就会被置于死地的直觉。
对方。是真的想杀自己。沈清秋再次确认了这一点。愤怒也好、绝望也罢,他的眼前一片片发灰,黑暗开始统领他的一切。稀薄的空气已经进不到肺部,缺乏氧气交换的灼烧感使他咽喉发烫;而缺氧的大脑失去供能,眼皮极沉,很想……一觉睡去。
“扑通、扑通”心脏急速收缩的声音在沈清秋耳畔被放到最大,即使他的思维已经开始混沌,出于求生的本能却还在疯狂运转,驱使着他艰难求存。
沈清秋猛地张口,狠狠咬向自己的舌头,强烈的疼痛令他大脑清明了片刻,依着刚吐出的舌尖血迅速虚空画符,召唤修雅。
柳清歌察觉猎物突然垂死挣扎,手下力道加重,即刻就要将其掐死。
可惜沈清秋已寻得机会,左手猛地向下一撑,双脚迅速蹬地,翻身将柳清歌压于身下。手中修雅高高举起,直指敌方的心口。他此时精神已然混沌不堪,满脑子皆是“想活就得弄死敌人”,剑尖本能地指向敌人的心脏,务必要一击致命。
柳清歌在位置变换时被迫松开抓着沈清秋咽喉的手,因姿势改变而精神恍惚了一瞬,无意识地摩擦手指。
下一瞬凭借强健的体魄又将沈清秋压了下去,顺势用力将猎物的右手“咯吱”一声折断,用左胳膊顶着对方的下颚向上推,上身低低地扑压在沈清秋胸口,右手弯曲成爪,只需一招“黑虎掏心”,“心魔”必死无疑。
在猎物拼命挣扎之际,柳清歌微微抬头,却只能看见被自己格挡下,突兀得极为显眼的喉结。他晃了晃头,眨了下眼睛,感觉此次的心魔实在太过“人性化”了。为表自己的满意与诚意,柳清歌郑重又诚恳地向“心魔”道别:“永别了。这场架,打得甚是爽快。”
极致的杀机令沈清秋浑身发冷,犹如寒冬腊月被踹入冰寒深潭一般,恐怖的危机感促使他从心底深处猛然迸发出力量用以抵挡。
他双腿猛然发力,右腿迅速屈起、膝盖猛地上顶,接着腰腹猛地卷起,反客为主,再次反压柳清歌。沈清秋眼神疯狂、七窍流血,被碎石磨出无数细痕、被折断却又强行发力的右手紧紧握住修雅,直直插入柳清歌心口:“这才是永别!”
柳清歌胳膊抬起,抵抗修雅剑的穿透,沈清秋左手发力,将柳清歌的双手狠狠掐住,脱臼失力的右手却不停的一下又一下地砍杀。
柳清歌被修雅剑隔着手臂,直穿至心口。临死的最后一刻,突然想到——这次心口被刺穿的痛意、双手被人禁锢的触感,竟是如此真实。“心魔”,真能完美复现到,近乎疯狂的“沈清秋”吗?
而上方之人,那血色眼眸中满是杀意,竟连一丝挣扎也无。面无表情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令人难以辨认的、近乎癫狂的“快意”?
如此……理直气壮。是心魔终于赢了自己吗?既如此,过几天百战峰的弟子会来为自己收尸吧。
多可笑,名动天下的苍穹山剑痴,最后却悄无声息的死在了闭关之地。恐怕为了修真界的稳定,在下一个‘天下第一’出现之前,‘柳清歌’已死的事实,都将被压下。
苍穹山能拿得出手的,怕只有一个‘沈清秋’了。掌门的实力应该也很强,只是轻易不能拔剑。希望那家伙早点改变吧,要不然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首席大弟子身上了。
哎。最后要撑起大梁的,居然是那个家伙啊。
柳清歌在临死前想了很多,跑马灯在他眼前飞速流转,闪过他的幼年、童年、青年。
战功赫赫者,死于无人问津;正道巅峰实力者,却连个体面的葬礼都难以获得。
而最后,他最想的,还是和那个近乎断绝关系的人,在淋漓尽致的打上一场。
身为纯粹的武痴,他实在寂寞太久、孤独太久了。若是最后能战死在沙场,或永久的留在擂台之上,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柳清歌觉得自己的念头无比通达,明明是转瞬的功夫,却像是时间停滞般想了很多。甚至精力充沛到了,还能分出一丝精力来研究面前的‘心魔’的程度。
只是——越观察,越觉得,面前之人,七窍流血、走火入魔的程度,应该比自己还深吧!而且……心魔需要将自己幻化得这么凄惨吗?还是说——
柳清歌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他有些震惊的看着自己的血被修雅所带出来,温热,又粘稠,泛着铁锈的腥味。
这……
不会是真实世界的吧?
沈清秋,正在用剑疯狂捅杀自己?
他竟然,真的……厌恶自己到这般地步?
怪不得。柳清歌觉着自己是真的彻悟了。
只是这代价,竟是自己的性命:
怪不得你从不解释。
原来上一次的“偷袭”,与这一次的“捅杀”。皆是你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啊。
他没看错人,沈清秋,当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从未放弃过杀自己。
哈哈。
可。沈清秋,你的‘恨’,竟真的,连等下一代成长起来都等不到吗?
你杀了我,苍穹山,还有能拿得出手的‘杀器’吗?
就凭你那下山只为了采风的性子,之后若是凡尘求助,当派谁解决?
不怪其他人不愿与你接触,你未免,过于‘不顾大局’了。
是了。
柳清歌突然想起来。
这家伙的风评里,好像有‘从不理睬弟子、教习全靠其他人’,甚至说,还三番两次从自己手里‘夺’走少年天才的苗子……
柳清歌的身体因失血过多,渐渐变得冰冷。心口被反复带出炽热的血液,力量的散失令他四肢开始僵硬,上方压着自己的人仿若施展了“千斤顶”,连呼吸都极为艰难。
他还想继续思考些什么,却晕晕乎乎,再难回忆过去。想动一下手指,身体却似与精神彻底断开了联系,彻底失去了控制的能力。浓厚沉重的黑雾挤压在他的视线之中,一点点地将所有光线侵蚀吞没。
他想咳嗽、想呼吸,却只能嗅到满嘴的血腥,以及充斥着尘埃的、散发着咸酸的汗液。
原来,他最终的死法,竟是源于年轻时的识人不清、长大后的不愿相信。
——
沈清秋的视线被血色所染,精神早已不知飘往何处,周身一丝力气也无,手腕一松,连剑落地的“啪嗒”声都未闻得。他茫然跌倒在地,却发觉地面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碎石嶙峋、坚硬无比。甚至还有些……温热的暖意?
但。黑暗骤然降临,沈清秋连探查地面的余力都已丧失,眼皮一沉,深深地陷入沉睡之中。
灵犀洞7.为师报仇,还是为大局救人?
今天是前往灵犀洞‘探望’峰主的日子。于百战峰众人而言,此日极为重要,却又令人心生怯意。
要知道,他们这位峰主,那可是实打实的嗜武成痴之人。平素教导弟子,没有什么繁文缛节,更无长篇大论,直接便是让众人对战相搏。初始,须得十对一方能制敌,待这十对一能胜,便改为五对一,继而是三对一,最终若能一对一取胜,方可获得首席之位。
听起来很公平是吧?标准的升级打斗男频套路。
但——他们峰主大人,在整个修真界,都是以‘武痴’著名的。而且,几乎可以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其身姿矫健,武艺高强,出招迅猛如雷霆,收手凌厉似疾风,让人望尘莫及。
故而,身为百战峰弟子,能留存至今者,皆是武力高强、热爱干架的忠勇之辈,那些武力不济、心思不齐、受不了苦的家伙,早已自行退出。
在无数次的生死较量中,在血与泪的交织里,那些只知落泪的软蛋,根本不配留在百战峰。而那些武艺不精、体质不强、心性软弱不能撑下来的,也会被这残酷无情的氛围所劝退。
只是,在上述艰难情况下得以留下来的人中,虽不忌惮与峰主切磋较量,但那是在峰主神智清明之时。
往常,峰主与他们过招,虽会诸多挑剔,嫌他们修为浅薄,武艺不精,剑法呆滞,力道不足等等。虽然被打压的很惨,受伤也很痛,没事就要吃药,可总归不会伤及性命。
自从峰主难寻对手之后,除了每月一度的考核现身,其余时光皆常驻灵犀洞,一心寻求修为突破。而一个人被‘关’在一个常年不变的,唯有自身及留下的斑斑血迹与道道剑痕为伴。这般情境,虽更易突破瓶颈,却也极易走火入魔。
因而,每逢前往灵犀洞之时,百战峰众人皆做好准备,必要时几十人一同出手压制,而后将峰主抬往千草峰寻医救治。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湛蓝的天空宛如一块巨大的宝石,洁白的云朵悠然飘荡,本该是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可众弟子们却丝毫感受不到这宜人的景致,只一个个心怀忐忑、面色凝重,手持兵刃,缓缓向着灵犀洞行去。
为首的大师兄叶逸尘,目光清朗,紧握着手中长剑,步伐沉稳却略显沉重。身后的师弟们,有的牙关紧咬,额上青筋隐现,那紧握兵器的手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有的眼神游离,似在担忧即将面临的状况,脚步也显得有些迟疑。
毕竟,虽说峰主设下禁制以防自己冲出来肆意杀戮,可他们这帮人依旧得进去直面狂暴的峰主!更有甚者,还得将狂性大发的峰主制服,为其正骨敷药,必要时将其抬往医师处救治。那场面,堪称惊心动魄,每一次峰主伤得重不说,他们这些上去对干的都觉得自己要交代在这里!
只是,今日的氛围不同于往日。往日行至支道附近,便能听闻峰主那震耳欲聋的怒喝与沉重的喘息,好似能将这山间的静谧瞬间击得粉碎。但今时今日,四周却是异常安静。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莫非是峰主失血过多,已然昏厥?
百战峰叶逸尘与千草峰的叶沐风对视一眼,由叶逸尘打头阵,率先迈步带领百战峰弟子们加快步伐,准备用剑鞘推开那扇紧闭之门,一探究竟。
好消息,此次他们无需与癫狂的峰主拼斗。
坏消息,他们峰主已经与人酣畅淋漓的对打过了,现在看起来,状态很差。
远远望过去,只能看见地上隐约躺有两个人,其中一人身着染血的白衣,胸口还插着一柄翠绿色的剑,剑柄歪斜、上面满是干掉的血迹;另一人身着青衣,趴伏在白衣之人上方。——若非两人看起来惨不忍睹,这个姿势,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暧昧。
不用想,白血衣的一定是百战峰柳清歌,青衣的——整个苍穹山,最爱故作年轻之态的,不正是与他们峰主向来势同水火,屡屡扬言要取其性命的——沈清秋吗?!
叶逸尘谨慎的靠近两人,随着他的走近,两人的状况慢慢展现出来:白衣的是他师尊柳清歌无疑,胸口不仅是‘插’了一柄剑,更是血流喷涌,被砍杀了不只一次。要知道,单纯捅刺胸口或许未必致命,可这般拔出又刺入,必然会引发大出血,加速死亡的进程!白衣被鲜血染红不说,连地面上,不知过了多久的泥土还是湿的!
至于趴伏在上的这位,血迹相较而言不算显著,但从其身形与姿态便能看出,周身多处骨折,衣衫破损得极为厉害,头发蓬乱如麻,十有八九是被他们峰主按压在地拖拽撞击所致。那凄惨的模样,让人不忍直视。
‘双方对打,沈清秋下了杀手。’
叶逸尘默默下了结论。他抬头,对叶沐风招手:“沐风,过来看看人还有没有救。”
身后,那些跟来的弟子们已然炸开了锅,纷纷叫嚷起来:“师尊还活着吗?”“难说呐,依我之见,胸口连遭数次捅刺,且血流如注,即便此刻未亡,恐亦会因失血过多而命丧黄泉”“沈清秋怎么会在这里?”“这恶贼定是又来偷袭师尊!”“应当称呼‘沈峰主’或者‘沈师伯’!”
“他算哪门子峰主!”“是啊,如此卑鄙无耻之徒,怎配让我等尊称‘师伯’!”“咱们趁他昏迷杀了他,为师尊报仇!”“此举不妥吧?”“有何不妥?师尊被他所杀,我们杀了他,有何过错?”“况且此处乃师尊的闭关之地,沈清秋跑来作甚?定然是想趁师尊虚弱之际下毒手!”“对啊,他的剑还插在师尊心口,不是他还能是谁?”
“够了!”叶逸尘喝断其他人的纷纷议论:“沐风,状况如何?”
“大哥,恕我学艺不精。”叶沐风眉头紧锁,旋即开始向外发出信号:“柳师伯的气息微弱,失血过多,心口亦遭重创多次,恐无力回天。”说着,他又瞥了一眼趴伏着的沈清秋:“至于沈师伯,虽看似惨不忍睹,但大多数是外伤,诸如骨折骨裂之类,虽痛楚难耐,却不致命。只是其咽喉处,有明显错位,只需稍加用力,命已危矣。”
“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都下了杀手?”叶逸尘捏起地面被血液沾湿的泥土,眼神闪过一丝复杂。
“正是。”叶沐风微微颔首,接着扫了一眼身后群情激愤的百战峰众人,眼皮稍稍低垂一下,使了个眼色:‘可要动手?’毕竟,沈清秋此刻状态极差,移动之时若不慎触及脖颈,于对打之时一同殒命,亦属正常吧?
别说什么‘医者仁心’,倘若百战峰峰主就此殒命,他们身为弟子,自当替师复仇。此刻仇敌就在眼前,还能放任他被人救活不成?
若在平素,受大局观之指引,深知“苍穹山第一战力——百战峰峰主”离世后,“苍穹山第二战力——清静峰峰主”务必保全,他们是绝对不会有其他想法的。
然而此刻,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乃是一位身负重伤、刚刚从鬼门关逃脱、仅需在其脖颈稍加施力便能取其性命的——杀师仇人。
对,没错,杀死沈清秋并不明智,甚至会削减整个苍穹山的战力与威慑。但——在这满腔愤恨之下,在这激昂情绪之中,在众人的愤懑怨怒里,人有时难以思虑周全。
尤其是,守卫苍生、抵抗魔族,于其他人而言太过遥远。
他们不过是在百战峰中修习武艺、锤炼筋骨的弟子罢了,连山都未曾下过几回,凡俗与苍生对他们而言,犹如雾里看花,虽知晓其美好,却遥不可及,虚幻缥缈,又怎能真正放在心上?
未来太过渺茫,而杀师仇人近在咫尺。
他们不是看不见未来,只是——在仇恨的驱使下,在平淡的生活里,在亲情与抉择中,那些虚无缥缈的‘大局’,是没办法制约与生俱来的情感的。他们的心中,此刻唯有为师尊报仇的执念,这执念如熊熊烈火,燃烧着他们的理智,让他们难以冷静思考那遥不可及的未来和所谓的大局。
而且,沈清秋真的能和柳清歌一样重要吗?
就因苍穹山需要他,所以沈清秋杀柳清歌的事情,就该被压下、毫无惩罚吗?
灵犀洞8.问责与定责
按理说,千草峰接收半死不活的柳清歌,那是习以为常之事。接收一同前来的百战峰弟子们,亦非稀罕之事。
只是,这“外出搬人”的情形,倒是颇为少见。尤其是,还与他们峰主木清芳一起出门,就更稀少了。
“沐风。”木清芳目光扫过现场,神色凝重,询问情况:“其他人没动过吧?”毕竟这不仅是疗伤地址,更是凶杀现场啊!他是第一时间以医者的身份赶来的,身为掌门的岳清源和其他人也都在赶来的路上。
叶沐风上前行礼:“师尊放心,弟子并未让任何人上前。”
“嗯。”木清芳微微颔首,随即开始仔细研究伤患:
显而易见,柳清歌是被利剑刺入心口,且反复拔出又刺入,以致大出血而濒临死亡;沈清秋是咽喉近乎断裂,反压对方而出手。从他这浑身的骨折碎裂可以看出来,双方必定经历了一场极为惨烈的生死对搏,而沈清秋打不过柳清歌,乃是众人皆知的共识。
只是。木清芳心里暗叹了一句:‘这两人从年少见面就不和,打打闹闹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互相下了杀手,落得一死一伤的结局啊。’他又看了眼沈清秋几乎被捏碎的右手手腕:‘这家伙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硬,寻常人遭受此等重创,怕是连笔都难以提起,他却还能硬撑着提一口气将剑刺入对方心口,当真是个狠角色啊。’
——
岳清源匆匆而至,面色凝重地看着地上的二人:“木师弟,可探查清楚原因?”
木清芳一边为柳清歌和沈清秋诊治,一边眉头紧皱地回答:“柳师兄筋脉破裂、气血倒流,乃是走火入魔之像。他心口被利剑插入,反复几次带出大量鲜血,最终血流不止。如今被我以针灸封住经脉,尚需佐以补血圣物精心调养,或有救治之可能。”
岳清源点了点头,又问:“沈师弟呢?”
木清芳叹了口气,回道:“多处骨折、周身骨裂,身上满是剑气和大力砸打的痕迹,咽喉处极为脆弱,再加一点点的力道,就不是现在的力竭晕倒、而是如柳师兄一样需要灵宝续命了。”说着,他略作思索,语气低沉地说:“右手手腕几乎被捏碎,怕是之后要修左手剑了。”
岳清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沉默了片刻,又问:“双方均活着,是吧?”
木清芳点点头,应道:“沈沈师兄皆是外伤,调养一段时日应无大碍。只是柳师兄.....”
岳清源看向其他人,语气坚定地说:“既然双方都能救,此事就不必传扬出去了。”
仙姝峰齐清萋瞬间反驳:“可是掌门师兄,柳清歌命在旦夕,还不一定能救活,你就要这般将事情压下?莫不是太过偏袒沈清秋了些。”
“是啊,此事性质恶劣,定要有惩罚才行。”“沈清秋如此行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次还闹成这般田地,必须给个说法才行!”“掌门师兄,你也莫要太偏心了些!”“柳师兄为我等立下赫赫战功,你若是不处置沈清秋,其他人都不敢与他对上了!”“掌门师兄,你平日里为人最为公正,这个时候,可不能犯糊涂啊!”
岳清源将手掌向下压了压:“沈清秋定然会受到惩罚,只是现今两人皆生命垂危,不如等他们醒来,询问一下柳师弟的意思?”
“不必!”齐清萋看着意图敷衍的岳清源,将身后的柳溟烟拽出来,态度强硬:“溟烟,这是你嫡亲大哥,你说,要如何处置沈清秋?”
“各位师伯、师叔们,溟烟对各位见礼了。”柳溟烟对着众人盈盈一礼,眼中含泪:“家兄濒死,弟子心中愤恨异常,弟子只想问一句,沈师伯为何会来到家兄的闭关之所,并与家兄大打出手?”
“......”这句话当真是问到了关键之处,以两人水火不容的关系,沈清秋如何能进入柳清歌的闭关之地?总不能是柳清歌相邀吧?难道是沈清秋心怀歹意,蓄意刺杀不成?
但观沈清秋身上的伤痕,他应当没有自讨苦吃的癖好才是。
周围环境已由弟子仔细搜索了一番,隐约可见“困龙阵”和各种符纸炸裂的痕迹——难道,沈清秋真的做了万全的准备,欲以阵法困住柳清歌,再以符纸和修雅剑将其置于死地?
若是如此——
众人不禁浑身一颤:苍穹山,断不能容下这种胆敢公然在山门刺杀算计同门之人!
就在这时,楚清风将所有符箓灰烬一张张复原摆出,指着那张“清心咒”对众人说道:“虽说我师弟性格确有不妥之处,但是你们也不能这般肆意诋毁我师尊选定的小师弟吧?喏,这是秘法复原的符箓,谁杀人之时还要给对方贴上‘清心咒’不成?”
他方才未参与讨论,正是施展“情景复现”和“物碎还原”之术去了。只可惜,两人打斗时间已过太久,无法看到具体情形;但符纸乃是死物,经过秘法恢复后,还是勉强能够瞧出端倪的。
“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为了给人脱罪而编造的。”一道细微且不合群的声音响起,又迅速隐没于众人之中。
“嘿!”楚清风笑了一下:“这是百战峰的小辈们吧?”他扫视了一眼愤恨不已的弟子们,嘴角有些冰冷的说道:“你们峰主走火入魔,我师弟好心相助,怎就被你们说得如此不堪?”
“楚师伯。”柳溟烟略略遮住楚清风看向百战峰弟子的视线,神色平静却难掩愤怒地陈述事实:“沈师伯的修雅剑,现在还插在家兄心口呢。”声音还是那般柔美,但其中咬牙切齿的意味,与一旁恨不得立刻冲上前的百战峰众人,如出一辙。
“柳溟烟是吧?”楚清风挂起一个儒雅的微笑:“柳家权势不小,但我楚家,还是能够说道一二的。”
“楚师伯的意思是?”柳溟烟毫不退缩,针锋相对地看了他一眼,属于世家的傲气骤然涌现。
“嗨,也没什么。”楚清风有些无所谓地摸出一把折扇,轻轻摇了几下:“只是我来之前,师尊曾吩咐:‘务必不能让柳家将什么脏的臭的都推到沈清秋身上’。”他将折扇一合,拍在左手心,挑眉看向柳溟烟:“这苍穹山的家事,就不必‘喊家长’了吧?”
若是老峰主不出面,以柳家的权势,自然能将所有事情推到沈清秋身上。可老峰主出面,那便是“苍穹山”与“柳家”的矛盾。一个沈峰主不算什么,一个老峰主也不算什么。但若柳家执意要问罪,难免会与苍穹山对上,这对于在苍穹山内修习的柳家人来说,情况就十分棘手了。
且不说柳清歌原本占据的百战峰之主位,柳溟烟占据的仙姝峰首席。这些权利之争不算什么,但柳清歌现在还濒死,必须要得到苍穹山、千草峰的救治才行!楚清风正是拿捏住‘柳清歌不能立刻被接到柳家去、需要苍穹山出力救人’这个事实,逼柳溟烟让步!
“你!”柳溟烟杏眼瞪圆,眼中闪烁着怒火。她忍不住掠过众人包围住的沈清秋,眼中的恨意仿佛要将地上之人千刀万剐。但她不能,她甚至还要传信柳家,让他们不要派人过来——毕竟,早在昨天晚上,柳清歌留在柳家的魂灯开始昏暗,柳溟烟就收到了家里的传信。若不是今日清晨收到传信,柳溟烟本就要过来查看情况的!
“好了。”身为掌门的岳清源一锤定音:“情况如此危急,还请木师弟费心,将两人带去好生调养一下。若是缺了什么,便派人来说一声,一些天材地宝而已,苍穹山还是能拿出来的。”
“掌门师兄!”齐清萋看着自己被气的眼里含泪的弟子,不爽的问道:“不知掌门师兄打算如何‘小惩大诫’?”
“沈清秋右手已废,不如就让他去看管藏书阁?”岳清源轻轻咳了一声,语气温和的问询:“一介峰主,将他打发到藏书阁去看管秘籍,如何?”
“呵——”齐清萋冷笑一声,一双美目冷冷地看着岳清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掌门师兄——”
岳清源脸色一变,果断转身离去,边走边说道:“齐师妹,我那边还有些事务要忙,大家散了吧。”话还没说完,人就施展轻功,快速消失在路口。
楚清风悠悠哉地摇着扇子,对齐清萋遥遥摆了摆手,笑道:“齐师妹,你家小姑娘可要看好了,若是柳家有人过来,小清秋不在,我还是能撑个场子的。”齐清萋冷哼一声,没有理他。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柳溟烟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齐清萋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愤怒。忍不住愤恨地说:“溟烟!今年年底的弟子大会,给我把他们全打下去,听到没有!”柳溟烟擦去眼泪,用力点头。
齐清萋又扫了一眼旁边那些一脸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百战峰弟子们,厉声道:“还有你们!平日里的小打小闹我就不说什么了,年底遇见清静峰的,若是打不赢,就都给我滚蛋!”
百战峰弟子们齐声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