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谈起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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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这世上会有跨越性别跨越年龄跨越生死的爱情,那么理当也有跨越种族的爱情。所以我喜欢妓夫君这件事,同我是人是鬼并无关系。
和堕姬说起这话时她翻一个白眼,说我只是在为不想变成鬼寻找理由。她是像白梅一样美丽的女子,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她的脸上只会让她显得更加鲜活,我曾试过与她做出相似表情,展现出的魅力不及她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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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他们兄妹二人的故事,要从我被卖成为游女说起。
确切来讲并非游女,老板娘买下我只是作为一个添头,我并没有成为高等游女的潜质,样貌平凡之余拙于言辞,只能做些杂事,或者离开荻本屋去做最低等级的游女——为了保有大见世的格调,低等级的游女是不被允许出现在其中的。
老板娘买下我其实并没有付出很多钱财,即便如此离开仍是不被允许的,我能想到的唯一一条出路是被卖到中见世或者小见世去,但那与待在荻本屋也没有很多差别。
恋姬——我认得堕姬时她用这样的化名——是当时荻本屋的花魁,大家对花魁总是有很多议论,她是如何漂亮又有怎样的脾气,又有哪位大名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做杂事时穷极无聊,会有说不完的话。
我因为性情的关系,没能加入旁人的聊天之中,但暗自听了不少外人不知道的消息。
恋姬有教人慑服的美貌,却总是在发脾气,对服侍她的人非打即骂,甚至对客人也没有很多好脸色。得罪她的人会在一段时间后悄无声息地失踪,据说是死在恶鬼的手中——这话说得全无道理,无论是她的爱慕者、她雇佣的打手、乃至于她本人,听起来都比恶鬼靠谱一些——所以大家总是对服侍堕姬这项工作百般推诿,最终推脱到我的手中。
恋姬讨厌丑陋的人。
我大约会很快被她厌恶,然后在花街的某一处默默无闻地死去,这样的死亡是花街大多数人的宿命,唯有幸运的那些才可以抽足离开。但死亡并没有哪里不好。人们贪恋活着是因为有美好的东西拉扯他们的意志,而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不属于我,倘若人生的痛苦多过快乐,那死亡并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而我生来苟且,性命不是值得珍惜的东西。
我嫉妒这世上的雍容与美丽。
每当我趴在地上擦地板的时候,每当我清扫其他游女房间的时候,每当我为一个馒头向遣婆下跪祈求的时候,我都要狠狠地咒骂那些不需要为生活困扰的人。为什么有人可以自由快乐地活着,我却要为一口饭用尽全力。
我也同样憎恨温柔,温柔是生活的余裕。
所以我喜欢恋姬,这世上如果一定要有三六九等,我希望这种等级以最严厉的态度表现出来,而不是披着一层温柔的皮囊,让我对人性怀有幻想。他们要用最苛刻的态度对待我,我才好顺理成章地憎恨他们。
见到恋姬前我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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