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烟花内燃料发生的变化是不确定的,因而再次利用制作火药具有极高的危险性。
若是受潮哑火放不出来,发挥不了保卫的作用,便是骗人钱财。
更坏的可能是,因着过期烟花内燃料稳定性降低,有可能在正常拆出、运输、燃放等过程中突然燃烧爆炸,造成本不该出现的伤亡。
这厂子的老板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人过来剥烟花筒,也不考虑安全问题。
剥开的时候有发力挤压火药和纸壳摩擦火药的过程,存在意外点燃的可能。
燃料火药本就是高危险物质,应当妥善保管,如今却草草了事。
剥去纸壳的过程中内容物洒落在地面和衣物上,剥出之后又被随意地露天放置在木桶之中,不严谨的处置措施显著增加了事故发生的风险。
烟花中有助燃剂也有火药,一旦起火燃烧,则很有可能通过散落一地的燃料火药迅速扩大范围,增加意外引爆的风险。
若是烧到了那木桶,满满一桶的火药足以把两个愣头青直接送上天。
到时候尸骨无存,又何处喊冤呢?
月悬于天,风过林间,陈盛戈大半张脸隐入漆黑的树影,明明灭灭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老板在一旁站着监工了好一会儿,却被一阵风吹得有些打哆嗦。
夏夜在屋外总是清凉,更何况身处山岭之中,山间夜风一吹十足十地去了暑气。
老板装模做样地转两圈,自己哆嗦着肩膀回去了,这一片儿就剩下那两个埋头苦干的青年。
虽然就只是剥去纸壳,但方才表演给贵客们看的工作场景可是使出浑身解数,卖力地动作换来的便是汗如雨下。
刚刚做完还不觉得有什么,燥热的劲儿一过,凉风吹着汗津津的皮肤,冷得直起鸡皮疙瘩。
连打了两个喷嚏之后,他们有些扛不住了。
为了方便干活,只穿了一件无袖的马甲,还给自个儿的汗水浸湿了,根本起不了御寒的作用。
这儿只有脏兮兮的褪色纸屑和黑乎乎的燃料而已。
两人一拍脑袋,去到纸堆旁边,用火折子把纸屑给点了,借着那小小的火苗取起暖来。
陈盛戈瞳孔里倒映着那融融火光,脸色格外难看。
这老板从哪里找来的卧龙凤雏!
用沾着火药的烟花纸屑来取暖,那火苗都一炸一炸的了,不怕待会儿东一块西一块儿啊?
陈盛戈拍了拍小胆的木头肩膀。
是时候补一场安全教育课了。
蓬勃的火焰带来了光亮和温暖,寒冷一扫而空之后,身体在柔柔火光中放松下来。
半个夜晚都在用尽气力劳作,酸涩浸透了肌肉,渗进了骨髓。
一时间昏昏沉沉,眼皮仿佛千斤重,半睁半闭间不知道是梦是醒……
再睁开眼,是被扑面而来的灼热唤醒的。
原先袖珍的火苗已经长成庞然大物,一人多高的身躯贪婪吞噬着周围的纸屑和落叶,一错眼就烧到了脚边。
同来干活的那个翻着睡,背上衣服给烧着了,在地上滚来滚去,压抑痛苦的喊叫令人心惊。
但还有更紧要的事情。
火苗仍在侵占,眼看着离木桶越来越近,他咬牙冲过去,准备搏一搏保住自己的小命。
就差一点了!只要把木桶踢开就行……
然而散落在地上的黑灰粉末在触及飞溅的火星子时一下爆燃,转瞬间发出一声震天的响动,巨大的冲击力让人感觉内脏碎裂。
在身体重重摔进幽深树林之前,他惊醒了。
原来是一场噩梦。面前的火堆依旧乖顺,在夜风的吹拂下倒向一旁,不时有些火星子溅出来。
他心有余悸,一脚把火给踩灭了。继续想借着冷冷月色干活之时,却发现手抖得不行。
同行的人收起水壶,认真道:“这些东西太危险了,我觉得还是不挣这个钱了。”
他长出一口气,一同把东西搬回木屋子,然后逃似也地走掉了。
第二天一早,老板叹着气,把昨晚那桶燃料一点点往老师傅打酒用的漏斗里灌进去,将定制的崭新火药包塞得鼓鼓囊囊。
倒完了也不够做几个的,只好自己在木屋子里面剥笋一样干着活。
面对屋子里堆积如山的旧烟火,他不由得感叹起来:“真是世风日下!”
“现在的晚辈毫无敬重之心,一朝毁约,净留些烂摊子给人收拾……”
两手剥开纸壳随意一扔,却正砸在破门而入的府尹盔甲上,被闯进来的官兵抓了个正着。
后面是堆积如山的滞销烟火,面前堆满了纸片,那烂漏斗还立在油亮油亮的纸包口上。
人赃并获,老板无力狡辩。被重重按在落满灰尘和粉末的地面上,激起一阵尘雾。
他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戴上了沉重的铁镣铐,手指粗的链子一直拖到地上。
就这样拖着长长的铁链子,被一左一右各一个官兵押送回了府衙。
烟花爆竹以旧充新可是重罪,估计下半辈子都得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度过了。
陈盛戈亲眼见着人垂头丧气地进去了,才放下心来。
效率是真够快,不枉她早早等在府衙门外举报。
小胆还得过去料理一些卖场布置的零碎活计,整个鬼都因为心情欠佳散发着浓厚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