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靖霖猛地抬头,和白玉幽怨的眼神对上,打了个寒颤。他从未看过如此脆弱的皇后娘娘,他的母后撕下表面坚强的伪装,露出内里赤红柔软的心。
“莫讶异。靖霖,你看,本宫将你保护得多好。你竟从不知这些。”白玉闭上眼,眼前浮现的是柳家曾经辉煌的景象,转瞬间灰飞烟灭,湮灭于历史车轮中。
“可这些,白昊全都知道。他背负着沉重枷锁,牺牲了自身意志,一步步走到了今日。本宫对不住他,为了私心,逼着他走上了这条路。”
白昊不止一次和她表明,他讨厌京城的尔虞我诈,讨厌权力斗争。可她为了柳家再度拔起,顾不得他的意愿,一心一意谋划大计。
“本宫不唤白玉,不姓白。”白玉睁开眼,一字一顿坚定地说道,“柳,庭,妍,这是本宫本名。”
一切至此,尘埃落定。过往如烟,她终于不再惧怕承认她的身份。
不用多说,一个名字已经昭示了一切。柳家是被记录在史册的家族,恶名远扬。举国又有谁不知道那段尘封的历史。
龙靖霖头重重磕在地上,哀嚎道,“儿臣知错。”
错?何错之有?龙靖霖毕竟比不得白昊,虽同为柳家血脉,可一人为天之骄子,一人为逆臣之子。两种境地,又岂能相比?
“白昊本名柳明轩,是本宫哥哥柳庭锡独子,是你的表哥。本宫曾对天起誓,此生必定拼死护其周全,保住柳家香火。你们血脉相连,理当兄弟一心,齐心协力。可你俩却如参商,格格不入。叫本宫如何是好?”
因为一个女人,兄弟间有隔阂。她怕事态愈演愈烈,将那个女人送走,可还是不消停。或许,当白昊吵着闹着要带林皓月一同入京的那刻起,一切便已注定。
“本宫将林良娣送至柳家故里,为的是你们兄弟和睦。可你们偏偏都不领情。那好,本宫不管了,随你们去了。林良娣现居于锦城县河头村。靖霖,你今日便可启程,带上御前侍卫朱桐远,他会为你指路。”
龙靖霖头硬生生抵着地,磕破了皮也顾不上,脑子里冒出许多想法,终是下定决心,答道,“儿臣愿在京城候着,护送富真公主和亲。”
白玉听了眼前一亮,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这不懂事的儿子终是懂事了一回。帝王之家,有很多无可奈何。他也是时候该习惯了。
仅隔数日,皇上龙应天诏令太子龙靖霖御驾护送富真公主至边塞。龙靖霖带上了御前侍卫朱桐远及随行近千人的军队。
龙靖霖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袍角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骑在马背上,威风凛凛,直似神明降世。
身旁朱桐远同样有自己的坐骑,穿一身绣绿纹的紫色长袍,胸脯横阔,萧萧肃肃,头发半遮着脸,看不清面上表情。
二十个骑马的宫女为公主开路,打扮华丽,头上有罗纱的头巾,头钗都是珍珠装饰,外袍衫是红色罗纱镶有金边,马上还张有青色的小伞,整整齐齐。
公主所乘的檐子前后同样有红色罗纱,梁架朱红色,檐子骨架和檐身金铜色,顶盖以棕叶覆盖,铸有云、凤、花朵等图像。
富真公主龙玉婷虽未着嫁衣,但也以一身喜庆的红衫示人。她轻轻掀开扇帘,从那狭窄的口望向天边,外面自是晴空万里,和她那乌云密布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皇上和皇后缺席了这最后一面。外人只当这皇宫人情凉薄,血脉之亲仍不敌这江山社稷,便狠心将唯一的女儿当成那不起眼不见形的水泼洒出去。又哪知昨夜皇后和公主抱头痛哭一整晚,皇上默默守候在屋外,不敢打扰。
可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公主洗把脸,依然要顶着那红肿的眼眶,踏上那艰难的和亲之路。此去,一去不复返。
相比之下,宇文华兴高采烈,满脸都是得偿所愿后的欣喜。他得意忘形地问道,“阿涵,这是不是天都在助我?”
此番,他不仅赢得了宁国这个盟友,还抱得美人归,春风得意马蹄疾,不免顾盼自得。
宇文涵没有回答。她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无助地抖动着。惴惴不安,如临于谷,此种心境又岂能言明?
但愿一切都是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