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听话,被我关起来了。”席子瑞见她扬起赤练对准自己,停下脚步,解释道,“我并未伤他。”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华宗培养你多年,你却在关键时刻背叛大家?”凌栾死死盯住他,“席、子、瑞?你说啊!华宗有哪里对不起你?”
在她一句接一句的质问里,席子瑞的眼神忽而迷茫了,鬓发在黑白间迅速切换,好似走火入魔。
“凌……”他朝凌栾伸出左手,指尖颤抖,像是在强行忍受痛楚,奢求一个解救,却又戛然而止。
凌栾惊疑不定,“你……”
席子瑞张了张口,面色发白,冷汗涔涔,“凌……栾……”他一顿,再吐出的却是冰冷的字句,“不听话,就会死。”
黑色迅速退去,两鬓重回雪白。
“见笑了。”席子瑞抬起右手,轻抚左手,拭去手背并不存在的灰尘,微微笑起来,“他对你的执念很深。”
“你不是席子瑞!”凌栾哑着嗓子,像草原上失偶的孤狼,对月发出咆哮,“你是谁?!”
元力激荡,赤练绷成一线,主动发起攻击,带着滔天愤怒,在空中挥出道道残影,舞出尖锐破空声。
席子瑞一一躲过赤练的穿刺,堪称闲庭信步,见凌栾非但不退,反而更进一步,叫赤练亮起红光,叹了口气。
一个扬手,他将赤练牢牢抓在手心。袖袍无风自动,黑气倾泻而出,顺着赤练缠上凌栾四肢,将人高高吊起。
元力被封,赤练萎靡地耷拉在腰间。凌栾刚要叱骂,才吐出一个“你”字,被黑色的符咒噤声。
“睡会儿罢。”席子瑞扬手,黑气如群蚁爬上她的身体,寻到前关穴的位置,一头扎了进去。
凌栾的身体瞬间绷直,陡然疲软。
“师姐!”云欢大骇,立刻去取颈间项链,没等碰到领口,就被一道黑气禁锢,动弹不得。
另一道黑气钻入她的领口,阴冷的气息如蛇绕过脖颈,逼得云欢呼吸不畅,面色惨白,下一刹那,又被汹涌的红光击溃。
“原来在这儿。”席子瑞微微颔首,“多有冒犯。”说罢,径直上前,朝云欢领口伸出手。
“轰——”
巨大的四方锥□□塌了,碎石四溅,仿佛被捅穿的一张薄纸。灰尘滚滚而来,仿佛漆黑的尘暴席卷石厅,两道剑光杀了出来。
黑气凝实成剑。席子瑞回身,带起一道黑色锋芒,扛下临空一击。剑刃擦出火花,照亮了尘暴之中的进攻者——正是阿也。
她猛地屈肘,压得他躬身泄劲,又突然弃剑,朝他面中打出一拳。
岂料他同时收力,挥臂抬手,以柔克刚,稳稳抓住阿也的拳头,微微一笑,再发力拉近。
半寸之距,阿也稳住重心,凌空折腰,弯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借势抽出鞭腿,逼他撒手,再倒退三步拉开距离,袖剑横亘胸前,面色警惕。
一个照面,她就试出了席子瑞的实力。看似是自己占据上风,实际上后者只是被动防御,并不出招。
更诡异的是,席子瑞似乎很熟悉她的招式,猜到她会弃剑给拳,以及临空飞腿——真要打起来,恐怕难分生死。
当务之急,先带走凌栾和云欢。阿也微微俯身,如野豹蓄力,从甲胄的暗槽里摸出数十飞刀,藏进手心。
“你来了。”席子瑞温声道。
“怎么不换面皮了?”阿也挑眉,“公子闲?”
她此前只是觉得席子瑞行为诡异,不曾想到寄生灵体上去,等听到三人对话,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名为公子闲的灵体不仅强占了活人的躯壳,更是压制原主的意识,借此作祟。
公子闲抬手摸过自己的眉眼,无奈道,“我以为你会喜欢这副皮相。”
“我更喜欢你原来那张脸。”阿也嗤笑,却见公子闲一愣,抓住机会当即出手。
元力笼罩锋刃,剑芒映亮侧脸,如用烧得发红的刀刃切割坚冰,在墙壁上留下深深的刻痕,灰尘和碎石随风而动,盖住地面的血迹。
公子闲依旧选择避开她的锋芒,并不正面迎战,而是含笑防御,且退且走,仿佛在逗弄笼中的金丝雀。
阿也打出几分火气,猛地矮身,手腕翻转,剑尖切入死角,瞬间发力,将黑剑挑开,再直刺其面。
黑剑飞起,消融成烟,遮蔽视线。公子闲借机避开这一剑,极速后退,脚步在地面拖出两道暗痕,再一挥袖,黑气泼洒而出,再度凝实为一把长剑。
见距离足够,她立刻回身,藏在袖中的手探出,“带她们走!”飞刀尖啸而出,沾染了手心的血,轻而易举地切断黑气。
空中荡起阵阵涟漪,隐匿已久的甘棠显出身形。她一把抱住落下的凌栾,头也不回地跑进地道。云欢犹豫一瞬,一跺脚,跟上甘棠的步伐。
凌栾一走,黑色卷土重来,侵染鬓发。
公子闲停下动作,面色时白时红,蹙眉后又自己抚平,转而对阿也温和一笑,“暂且别过。”说罢便化作一缕黑气散去。
直到黑气散尽了,阿也方放下袖剑,深呼吸几口,平复心跳。先是幻境与梦魇,打完古红又战公子闲,一连串下来,差点又玩脱。
还好公子闲先她一步撤退,看他的样子,一时半会不会再来。阿也瞥了眼三人离去的地道,估计甘棠带着她们不会有事。
转头看向来时打破的那面墙,墙角那扇暗门摇摇欲坠,露出一线光亮。
调整好状态。阿也踹开暗门,走进通道。这条路似乎常有人走动,每隔十步,路过壁上镶嵌的青铜灯座时,侧面春夏秋冬图里忍冬的每一处细节都在明亮的烛光里清晰可见。
如果公子闲能强占席子瑞的身体,那么使用忍冬印章在来往书信上盖戳也并非难事。
阿也忍不住伸手抚过灯座侧面的雕纹,冰冷锐利的触感令她想起测赋那日华重楼的目光。
但华重楼在其中是什么角色?
他知道席子瑞并非其人吗?以及自己的女儿其实也……阿也嗅到花草的清香,听到隐隐水声,不再去想,跨步迈出洞口。
夜幕浑浊,而鸟羽与天一色。三面被古树环拥,镜湖在眼前重现一角,被风吹起的涟漪在月色中闪着皎皎银光。
这是出阵的暗道?阿也皱眉,视线扫过四周,忽而定格。
听见脚步声顿住,树下的人转过身,头戴幂蓠,垂下的白纱遮盖全身,本不辨男女,但月光透过朦胧轻纱,勾勒出曼妙身形。
二人对视,良久,没有人开口。
有风而来,树影婆娑,摇落一地的水银珠。
阿也忽然笑起来。她竖起小指,露出那枚乌金尾戒,在月光里,闪烁着轻纱无法掩盖的璀璨光泽。
“初次见面,云弈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