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再来,再来。
一遍又一遍。
云娘现在每日也能练上三四个时辰的剑了。
好像那血已经融入身体,连带着大人的那部分一起。
她变得像大人那样杀伐果断,又善待众生,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跟了上来,而乱世里女人尤甚,于是渐渐打响名头,甚至开山立派。
大人看见了,一定会很高兴。
自山巅俯瞰,脚下炊烟千缕,良田万倾。云娘转身,面对那些年轻弟子的坚毅脸庞,亮出剑来,“我们此去阴山,为护百姓。”
等到回来,迎接她们的却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云娘再度被拉回到那一夜的梦魇之中。她在废墟与残骸中拼命奔跑,但怎么也逃不掉。
一切总是在云娘以为苦尽甘来时急转直下,接过仙君赏赐时如此,打理行宫时如此,以为剑有所成也是如此。
像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警告她凡根就该老老实实地接受天灾人祸,不要妄图逆天改命。
但大人不接受,九洮不接受,她也不接受。
云娘跪下来,对西方叩首,一下又一下,嗑得头破血流。
大人,如果在天有灵,求您请救救我,救一救……这众生。云娘在内心祈求,咬牙掰断那节晶柱。
沿着血流淌出来的,是虚幻的火焰,生机像涟漪那样扩散开来,霎那间,瘴气尽消,万物复苏。
战场中心,一株野草拔地而起,迎着众人的目光肆意生长,眨眼间长成参天巨木,开满三叶七瓣的白花,播撒出无数光点,落在人身上,温暖的,像是午后明媚的阳光。
顺着风的指向,云娘察觉那气息尚存人世间,欣喜若狂,于是竭力寻找,从青丝到华发,终于在病榻之间得到消息,那是同样新立的宗门,名为华宗。
“师父,近来华宗宗主迎寿,又逢女儿康复,喜上加喜,您看送什么礼物为好?”云绮恭敬地请示。
“咳咳……”云娘强行起身,牵动旧伤又不得不躺下。思来想去,她递出那颗贝珠,“与其他珠子串了,一并送去。”
寿宴必然大肆操办,见到这贝珠的人越多越好,不管认识与否,流传出去,总会引来大人。就算被其他人夺走,除却大人,也无法开启天堑。
云娘只恨自己无法亲自前去。
雨乘风而来,在似曾相识的夜晚,云娘忽然庆幸自己未能亲自前去。她一一抚过那人指腹上的茧,细数那些犯下的过错,“是我无用……没能……”
练剑的时候,她要是再多努力一点就好了,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九洮离开,而是能够并肩作战,也不会害大人受重伤,而是能帮忙牵制,何至于夜夜后悔莫及。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大人轻声说。
那么多的愧疚,那么多的不甘,压在肩头那么重的负担,统统在这一句里烟消云散。
云娘泣不成声,“大人,大人……”
要是能早一点遇见,就好了。
她深深望进那双平和的眼眸,记忆忽而回退很久之前,在乱草堆里发现另一双相似的眼睛。
“居然有个小女娃。”云洮吹了声口哨,抱起襁褓,端详一阵,打趣道,“长得和我还挺像,不如由徒弟我代为照料。师父就替这娃娃取个名罢。”
彼时,云娘正要开口,零星的白飘进视野,仿佛候鸟掉落的轻羽。等落在脸上,化为一点单薄的凉意,她才惊觉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