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刚成为亲传弟子,月俸尚未上涨,也没有能接任务的实力,但师妹说宁可要精致小巧的,也不要量大的便宜货,所以华谏在珍宝行挑了很久,才挑中这一对耳坠。
即便猜到之后的盒中会是什么,但华谏仍然固执地一个个打开。
镶珠蓝琉璃簪,金累丝九色玛瑙钿口,冰种翡翠宫铃镯……各式各样的首饰安然躺着,像送出时那样,光亮如新。
小的檀木盒开完了,华谏伸出手,颤抖地去开那些大的。
果不其然,都是衣裳。从竹鲤纹莨纱裙,镶翠羽披风到千年玄貂毛氅,以及落花流水锦织就的香囊和手帕等,绣纹精巧,价值不菲。
这些年他送给华烨的礼物,全都在这儿。
华谏攥紧五指,又陡然松开,一一合上檀木盒,走近木窗。窗前地上放着一尊白瓷瓶,瓶内的也桃已经枯萎,而另一对藤纠缠在一起,徒有外形。
并蒂芙蓉。华谏记得这对藤的名字,也记得它的用途,与捕形印相差无几。
泛黄手札。
“今日爹爹替我摘了莲子,学书上做的银耳汤好生清甜,留了一份,等爹爹回来温给他吃。”
“今日爹爹说会替我买书来,好生期待。希望是书先生的《鸳鸯记》。”
华谏留恋地抚过每一页右下角小小的华烨二字,是熟悉的簪花小楷,一笔一画都能让人想起那个笑起来如春风拂面的孩子。
翻开下一页,笔锋骤然锐利起来。
“初春,搬出宗门,也桃开了。”
“施法失败,树死了。”
“下雪了。”
“花又开了。”
“施法成功。”
每一页都是寥寥几字,没有落款。与絮絮叨叨像是有人面对面坐着唠家常的前文相比,竟更让华谏眼前模糊。
他颤着手,继续往后翻。
“无解。”
手札落在地上,砸出清脆的一声响。华谏盯着力透纸背的“无解”二字,半晌,才有了些力气,拾起手札,翻开下一页。
“十月末,深夜寅时,风雨大作,天降陨星,落于承州。”
最后,他走出房间,合上门,走过竹林寒潭,走进无边烈日,没有回头。
三面墙上贴满了纸张,一眼扫过,都是人名地名,以及重要的生平纪事。
案上摊着一本发黄的旧册子,一摞纸张,是模仿册子上的笔记。一张张翻下去,一撇一捺收敛了笔锋,一横一竖变得柔和,最后变成相似的簪花小楷,仍透着锐气。
她真的……很认真在扮演华烨这个角色。
巫蕴心头血不纯,加上云间派各位以血阵复活。
三叶七瓣的花肆意盛开,是青兰中仅存的一朵,也是最为庞大的一朵。无数细小的血流沿着花瓣的脉络汇入蕊心,形成一汪幽潭。紧接着,七宝妙树凌空显出虚影,垂下一根根藤蔓,托起那具素白的躯体。
华谏俯身,轻轻在冰冷的眉心落下一吻,忠心而虔诚,仿佛觐见神明的信徒。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轻声说,目送那具躯体被血潭渐渐浸没,水面复归平静。
“咚咚,咚咚。”
心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与此同时,天边惊雷阵阵,像是要惩罚这等逆天之行。
但曾被神庇佑的子民们跪了下来,一圈又一圈扩散开来的涟漪,千千万万滴血升空,向着青兰汇聚。
随后,一只细弱的手探入其中,一瞬间,猩红迅速褪去——华烨用力抱起那具素白的身体。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