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引起的头痛以及身上的鞭伤带来的痛楚不断袭来,令则溪虚弱乏力、浑身发抖,但逃避刑罚的本能,还是让他生出几分力气,伸手抓住了萧恒殊的袍袖。
“别,别去请大夫。”
萧恒殊只当则溪烧糊涂了,耐心解释说:“你病得很重,不能不看大夫。”
萧恒殊怎么可能不请大夫,眼见则溪病成这模样,他总不能坐视不理。再则,倘若则溪在他府上出事,整个晋王府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则溪汗湿的手仍然没有放松,力道之大仿佛要把衣料抓破:“不,求您了,属下……属下自己能处理。”
若是换成旁人,则溪大概不会做出推拒主子这种不识抬举的事。
主子的决定尚且没有影卫置喙的份,更何况是好意,即使这种好意对他们说会带来祸患。
但他面对的是晋王,则溪相信,他不用付出什么惨痛的代价,只要多说几句,晋王就能够答应他的祈求。
则溪勉强支撑着直起身子,与萧恒殊眼神对视,低声说了句:“规矩。”
萧恒殊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原来眼前这人还没烧糊涂,第二反应才是安排人把前往请大夫的小厮唤回来。
虽然萧恒殊不明白则溪口中的规矩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他不想对病人追根究底,也犯不上因为一点小事和皇帝派来的人起冲突。既然则溪这么说,那他照做就是了。
在萧恒殊的吩咐下,小厮拿来烈酒、伤药以及包扎所用的绢布,又很快退出去,房内很快只剩下他们二人。
则溪挣扎着爬起来去拿伤药,却被萧恒殊抬手拦下:“我来吧,你伤得很重,自己上药不方便。”
萧恒殊见人说话都费力,又怎么放心他自己处理伤口,况且他在塞外的那些年,也学了些上药的方法,不会给人帮倒忙。
则溪想拒绝,但又怕挣脱的动作伤到晋王,只得卸下力气,任萧恒殊摆布。
萧恒殊虽早知则溪身上带伤,但当他亲眼见到则溪伤处之时,心中还是一惊。
鞭伤从后背蜿蜒到手臂,行刑者似乎与则溪有旧怨,宣泄意味大于惩戒,下手是颇为狠厉,好几道伤处血肉翻卷,再深些只怕要伤及脏器。
则溪对伤处的清理,同样让萧恒殊感到头疼。皮肉没有因血迹干涸而粘在衣料上是好事,但用水清洗伤口就是大问题了,也不知这人是从来学来的毛病。那伤口红肿渗血,萧恒殊一看就知道这是发炎了。
重伤发炎,怕不是要出大麻烦。萧恒殊语气委婉:“要不还是去请大夫过来瞧瞧吧。”
则溪固执地拒绝:“不用,伤口脏污惹您不快,属下可以自己动手。”
行吧……萧恒殊见他坚持自讨苦吃,也懒得多费口舌去劝,反正等人追问起来,这件事也与他无关,则溪自己不在意伤口,也用不着他这个外人替人家操心。
不过在清理创口之前,萧恒殊还是好心补了句:“可能有点疼,你忍忍。”
烈酒浇在伤口的瞬间,则溪立即从昏沉中清醒过来,连呼吸都被迫停滞。这实在是太痛了,不再是此前的细密疼痛,而变成了钻心剜骨般的剧痛,比他受到的鞭打的还要痛上百倍,仿佛在对他施以凌迟之刑。
但则溪还是没发出半分痛呼,若非萧恒殊看到了他竭力咬紧的牙关,以及脖颈两侧暴起的青筋,还以为擦在伤口上的烈酒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挥发成了白水。
若放在自己身上,萧恒殊大抵会秉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念头一口气处理完,但毕竟不是每个人的想法都如他一般,更何况这人忍痛实在辛苦,哪怕心肠再冷硬的人,也会不忍心继续进行这场名为上药的酷刑。
萧恒殊停手迟疑说:“你还好吗?用不用缓口气?”
抵御疼痛这件事令则溪异常烦躁,听到这话更激起了他的几分不耐,晋王怎么如此啰嗦,处理个伤口还问东问西的,待烈酒稍稍挥发,他挤出一句不甚客气的“不用”。
萧恒殊倒是没听出来则溪的烦躁,只听出了言语中微带的颤音,遂不再纠结什么有的没的,手上动作也加快几分,上药包扎行云流水,很快处理好则溪背上的伤口。
“好了。”萧恒殊似乎对自己的包扎手法很满意,“我让人熬了姜汤,一会儿喝口姜汤就睡下吧。”
则溪应了声“嗯”,目光却移向还剩下半坛的酒,他抿了抿唇说:“殿下,属下能喝口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