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恒殊很清楚,封家人的性子有多刚烈,越国公自不必说,就连楚王妃——越国公唯一的女儿,在为家人求情无果后,直接拔出侍卫佩剑,在皇帝面前自刎身亡。
在此之前,他完全不敢设想,封邃恭恭敬敬,甚至是口称他为殿下的模样。
则溪觉得萧恒殊对自己的印象并不那么贴合实际,其实他性子也没多烈,和他的父亲、姐姐完全没办法相提并论,萧恒殊误以为他刚烈,或许只是因为他小时候不懂事、爱闹脾气。
什么叫“怎么可能活着受辱”,萧恒殊以为自己不能忍受屈辱,但他不也好端端地活了这么多年,可见他这性子和刚烈是沾不上边的,更谈不到什么骨气。
则溪心中哂笑,也不知道他过去到底给萧恒殊留下了怎样的印象,怎么还完全不相符呢……
“你确实和他不一样,他从来不会这么恭敬地叫我殿下,对我请罚、行礼这种事,更是想都不用想。”
“但我很喜欢他这样……”
他就应该张扬肆意地活在马背上,萧恒殊在心中默默补了后半句话,如果对我请罚的人是他,我怕是会直接疯掉。
光天化日之下,萧恒殊怎么敢说这种话,这甚至比在书房看地图之事还要冒险。
则溪终于忍无可忍,动手抢夺萧恒殊手上的酒坛:“殿下喝多了,别再乱说话了,属下和越国公根本没关系,如果属下是越国公世子,殿下第一眼就该认出属下了。”
萧恒殊按住则溪的手,把那坛酒重新拿了回来,他饮了几口酒说:“我有时候在想,要不要干脆死了算了。”
“我刚回到京中,被禁足在王府当中的时候,真的想过去死。”萧恒殊主动示意则溪去看自己咽喉上的那道细微伤痕,“我差一点就成功了。”
碎瓷片深深插进喉管当中,流出的鲜血浸湿了身下的床褥……当然,血迹早已消失不见,只是那伤疤仍然昭示了当时的惨烈景象。
如果不是下人及时发现,萧恒殊可能真的就没命了。如果不是太子在之后劝过萧恒殊多次,他绝不会只尝试自尽这一次。
则溪看到那伤疤不由得一怔,萧恒殊没有刻意遮掩伤处的意思,在相处的这段时日中,他见过很多次。
但他还以为这是萧恒殊在自己不知情时所受的伤,或者是皇帝施加责罚留下的痕迹,压根没想到这是萧恒殊企图自尽留下来的伤口……
则溪不自觉地抚上相同的位置,他脖颈上那道瘀痕早已消失,只剩下微小到无法察觉的刀痕。
原来我们都想过去死啊,则溪暗自感叹道……可萧恒殊总比他值得活下去。
“殿下,活着总比死了好,倘若楚王还在,他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弟弟做出寻死觅活的事情来。”
“你说得对,我不会再想不开了。”萧恒殊说,“我总不能死在那人前面。”
那人是谁不言而喻。
这就是直白地咒皇帝去死了,这句话如惊雷般在则溪耳边炸响,他收敛心绪,慌忙看探察四周,见四下无人,才稍稍把心放回肚子里。
萧恒殊神色有些痛苦:“但是我真的很想他们,如果能让我再见到他们一面,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则溪心道,其他人是彻底见不到了,但如果是封邃的话,恐怕萧恒殊见到之后会很失望。
正当则溪试图强行扶起萧恒殊,让人别继续再外面说这种大不敬话的时候,萧恒殊突然说了一句:“其实,你和封邃还是有点像的。”
则溪不动声色:“殿下别在外面说这些。”
“你低头糊灯笼的时候和他很像,他专心擦剑的时候,也是这模样。”
则溪默然,他改变了很多习惯,从曾经练出的那手字,到日常生活中一些琐碎的细节,他都在尽力改变。
他非常努力地回忆宁襄,如果不是在萧恒殊面前,他做事之前总会想一想,如果这件事放在宁襄身上,他会怎么做……
换句话说,他试图把自己变成宁襄,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之间除了模样不同,大抵是看不出什么区别,宁襄在世也就是这样子了。
他曾用来欺骗萧恒殊的家生子、罪奴之类的身份,也不完全的信口开河,而是借用了些许宁襄身上的故事。
可则溪没想到,在这种小事上,自己竟然会在这种小事上被萧恒殊看出与封邃的相像。
由此可见,他最近日子过得太顺,连最起码的伪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