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越国公究竟是什么态度,怎么一边拼了命地诋毁人家,一边还难以抑制地回想起往事呢。
这种困扰一直纠缠着萧恒殊,一直到除夕宫宴,他才终于从皇帝的举动中看出端倪。
这宫宴起初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说些陈词滥调的新年贺词,然后是酒过三巡,献上没有什么新意的歌舞。
直到皇帝往宗亲那处瞥了一眼。眼神迷离说:“令和,你有身孕,不要饮酒。”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在场内外命妇的闺名,不是日理万机的皇帝能牢记的,而事实上,在场诸位,也没有哪个人名唤“令和”。
那皇帝是在唤谁……
众人心思各异,少数几个知晓内情的,倒是知道谁叫“令和”,可一想到那位是谁,登时噤若寒蝉。
没有人敢对皇帝说,您口中那位早就死了,若有轮回转世,今年都该八岁了,没准再过几年,还能给您当儿媳。
这“令和”不是别人,正是越国公之女,当年悲愤自尽的楚王妃——封令和。
皇帝处置越国公族人时,楚王妃已有八个月身孕,再过段时日就要生产。楚王妃听闻家人死讯后,当即备下马车进宫面圣。
没人知道楚王妃面圣那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后是一尸两命,无论是楚王妃,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死于非命。
皇帝心狠手辣的名声从此坐实了。
内侍颤颤巍巍说:“陛下,您喝多了。”
皇帝闻言如梦方醒,他笑着掩饰说:“朕多饮了几杯,竟连人都记不清了。”
见大殿安静无声,皇帝大手一挥道:“不必理会朕,你们继续。”
把酒言欢的喧闹很快掩盖了方才的寂静,只是这嘈杂颇有几分粉饰太平的意思,放眼望去,谁还有心情去饮酒呢。
·
八年前,御书房内。
皇帝眉头紧锁,翻阅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楚王被他派去的刺客杀死在大漠,越国公在狱中服毒自尽,越国公族中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尽数被处斩……
按理说,觊觎皇位的儿子和让他忧心忡忡的权臣皆已身死,能够威胁帝位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他应当感到快意,但他心中反而生出一阵莫名的烦躁。
就在皇帝试图摆脱焦虑不安的状态,将目光重新聚焦在奏折当中时,门外突然传来吵闹声。
皇帝心中焦虑更甚,他示意内侍去看发生了什么,得到的回复却是——
“陛下,楚王妃求见,奴才们已经说了您谁都不见,可她……”
皇帝声色俱厉:“让她回去,朕已经说了,不会为难她和越国公夫人,她还想见朕干什么,替罪人求情吗?”
内侍既不敢违背皇上的旨意,又不敢强行把楚王妃带走,只得颤抖跪下着说:“奴才们也是这么说的,可王妃一直跪在外面,孩子月份那么大,奴才们实在是怕王妃出什么闪失。”
皇帝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为了那几个罪人,值得她如此低声下气吗?
最后说起来有些好笑,杀了自己亲生儿子的皇帝,出于对封令和这个晚辈的爱护,于心不忍地答应了她见面的请求。
封令和能得皇帝怜悯,还是因为她自幼得皇帝照拂,说句不那么恭敬的话,皇帝差不多是她第二个父亲。
越国公封承钧前半段人生并不顺遂,甚至听起来还有些坎坷。在被划伤脸后,没过几年又被郑王构陷,放逐出京。
彼时,封令和刚好出生,封承钧总不好带着家人去穷乡僻壤,无奈之下,将家人托付给了自己的兄弟照看。
可以说,封令和是被皇帝照看长大的,后来越国公又长年累月在外征战。
仔细算起来,她与皇帝反倒更熟一些。
当封令和被人搀扶着进来时,皇帝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不应该来见我,你应该回去养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