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行忍下痛意,速度不减反增,憋足了一口劲往外冲去。
追在后面的枪兵渐渐少了,他知晓他们定有后计,却不敢分神,只吹哨唤来了马,提步欲上。左腿上的伤处终是忍不住出来找存在感,脚下不过一软,他便侧身仰倒而去。所幸双手及时握住了缰绳,没被奔马摔个粉身碎骨。
他正欲稳住身形把自己拉上马身,战马却忽然发出一阵嘶鸣,前蹄应声一扬,一下子又把他掀了下去。一只羽箭霎时从他的脸侧擦过,破空声直入耳畔,刮得他一阵耳鸣。
好容易翻身上马,耳侧却又是一声剧烈的哀鸣。
“嘶——”
原来是马上又中了两箭。
这马是顾惜朝亲自买来送予他的,不仅性子温顺极其护主,而且还可日行千里,是西域有名的好马。顾惜朝把它送给了他,将之作为冷战破冰的礼物,更给他取了个名字,叫作燃星。
“天上的星辰是燃烧不灭的花火。”他最后抚摸了两下缰绳,交到了叶归尘的手里,“你是我身边不灭的燃星。”
叶归尘握着缰绳,没有动,“不怪我了?”
“前路黑暗,哪是星星的错?”顾惜朝笑了起来,“若不是你把我从京城的夜里强行拖了出来,我恐怕也看不到沙场上的这一点亮光。”
他的眼睛很亮。叶归尘想,像是又回到了即将高中探花的那段日子里。
于是叶归尘也跟着笑了起来。身上的伤口伴随着燃星的哀鸣在抽痛,不妙的预感却愈发明显。但他已无路可走,只能继续朝着约定的地点冲去。
风中的腥气越来越浓,最糟糕的猜想终于得到了验证,叶归尘在看到宋军尸体的那一刻打马转向,燃星却仿佛终于完成了使命般,体力不支地倒了下去。
他躲闪不及,直直地摔倒在地。入眼所见的泥土已成殷红,尽是被血色染就。
他的泪霎时就掉了下来。
“叶将军,别来无恙。”林间密密麻麻地转出了一群人,各个手持长弓,以箭相对。就连倒地的尸堆里也蹦起来了不少拿刀的兵士,眨眼之间,又成合围之势。
“我们为表诚意,特意留了只宋猪给你。他淫奸我族同胞,本该将其一刀宰了,可听说他早上才惹你生气,故而我强忍下怒意,留他到现在,好交给你处置。”一个中年男子从人群间转出,叶归尘觉得他有些面熟,似乎是自己某次任务目标的手下。
王领军此刻被人掐住了脖子,为了呼吸通顺,他把肚子挺得高高的,整个人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扭曲着,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说好的只要他一个人的命呢,你们不能杀我!对,不能杀我,我家在汴梁可是有人的!”他抖得不成样子。
“你们指挥使跟我们说好的,可是要了你们全部人的命。”中年头领拍了拍王领军的脸,王领军下身顿时失禁,他有些嫌弃地将其丢到一旁,拿刀抹了脖子。
“这人太脏,还是不劳叶将军动手了。”
“你不怕我杀了你?”叶归尘歪了歪头,道。
此时的他已是强弩之末。身体封禁着的海面看似平稳,实际已经被搅弄到了极致,只剩一层薄到近乎透明的膜,随时都有溃泄的可能。再对上这么多人……他悄悄地咬紧了唇。
最多只有一击。
哒哒声愈近,后头的追兵也即将赶来,叶归尘心知不能再拖,只得擒贼先擒王,当下往那中年首领处狂奔而去。周围的士兵见此势头,也往他去路上堵,中年首领更是一边急退,一边忙不迭地指挥起下属,欲将他按在原地。
“逃有何用?我想取的性命,还没有能逃得掉的!”叶归尘见距离拉近到他已有把握的范围,迎风一刀斩瞬间直刺而出,那人应声倒下,周围的士兵顿时一惊,神色更惧了几分,却无一人停下阻他的步子。
没有指挥,这些兵卒就以最原始的人墙,将他囚在了层层围堵里。
眼见这些士兵阵型不散,叶归尘心下怆然。他的身体早被燃烧成了灰烬,刚刚不过强行把灰烬压缩在一起,摩擦了最后一丁点火星——体力的过度透支使得他浑身上下如同千针齐刺,万刀同割,脆弱的封禁终是承受不住海啸般汹涌的浪潮,喷泄而出。
他眼前一黑,霎时朝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