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曦在倾斜的冰面上疾奔,玄衣女子轻如纸鸢的躯体随她跳跃起伏。女子口中渗出的毒渗出,通过衣料咬噬肩头,她却觉不出痛。
左前方冰壁刚被雪浪撕开裂缝,仔细看去,裂缝中有荧苔亮起,似是有不小的空间。
她反手将人往上颠了颠,抱在怀中,提气轻点,带着人跃起飞向岩壁的裂缝。
身后雪浪已掀起十丈白幕,裹挟着断戟残甲奔涌而来,其间混杂着被连根拔起的噬魂莲根须,在空中狂舞如索命怨灵。
冰隙仅容侧身。长曦旋身挤入时,玄衣女子垂落的手掌擦过冰棱,血珠飞溅处腾起靛雾。
雪崩气浪紧跟着灌入窄缝,将两人狠狠拍向岩壁。她弓背承受撞击的瞬间,听见怀中人呜咽声。
“醒醒!”掐着人中低喝,却只换来一串呛血的咳喘。洞中有荧苔照亮前方岔路,左侧隧道飘来硫磺味——温泉!
长曦循着热源奔突,旁边的冰棱在簌簌下落,她躲,半截冰锥擦过颧骨钉入石壁。怀中的躯体愈发冰冷,唯有心口莲花血纹泛着妖异的光。
洞中极深,有风吹来,长曦丝毫不受洞中漆黑影响,摸黑前行,脚下速度极快。这时冰隙上方有巨石轰然坠落,她滚进一处穹顶洞窟。
温泉在脚下蒸腾雾气,洞壁上悬满钟乳石,每根尖端都凝着水晶般的石头,头顶有光照射进来,她猜测上方应该还有出去的路,长曦瘫坐在荧苔最密集处。
雪崩余威仍在撼动山体。
惊魂未定。
所在的洞中周遭是坚硬的花岗岩,应该暂时无事,长曦舒了一口气,她扯下裘衣裹住颤抖的女子,平放在荧苔上,观察这人。
这女子想必是边城逃婚的秦姑娘,约摸二十岁的模样,眉骨如画,带着三分英气,右额新添的擦伤血珠凝在眉梢,像朱砂笔悬停时坠落的残墨,衬得那双紧闭的凤眼愈发似庙中泥塑。
噬魂莲的金纹自锁骨爬向耳后,在颈侧旧疤处织成蛛网。
散乱乌发间粘着冰晶与碎叶,几缕湿发贴在颈窝,随微弱的呼吸起伏。唇色是掺了金粉的苍灰,干裂处凝着靛蓝毒血,手上有练武的痕迹。
路上听城防军说,秦姑娘与青梅竹马私定终身,从军回来后家中百般阻挠,不料入冬后的疫病,竟然要了那小郎君的命!这次家中逼婚,没曾想到这秦姑娘如此烈性,独自来到这埋尸之地自尽。
还怪好看的。
长曦暗自叹气,也好,如此也不用将人送回去了,人都被逼死了。
她的解开那人的中衣,碎冰碴混着血水簌簌而落。
后腰撞崖形成的紫斑已转为墨绿,皮肤下似有千百只萤虫在冲撞,那是雪莲子体在修补脏器。手腕脚腕的断裂处被金丝缝合,新生嫩肉却呈现半透明的琉璃态,隐约可见其中流转的幽蓝光晕。
“这可做不成寻常的药人……”她碾碎半株雪莲敷在女子心口,早先听闻噬魂莲,生肌活血,死人也能复活,从未想到竟能如此神奇。
此处温度较为适宜,旁边有一泉眼冒着热气翻涌上来,汇聚成水流,从石头裂缝中向下流动。倒也是个福地,在雪山腹中显得极其珍贵。
长曦缓了口气,看了女子一会。
罢了,救都救了,毕竟也是费力拎回来的人。
她从怀中掏出一鹿皮包,在旁边摊开来,里边各式各样的银针和丝线。
她将银丝缠到女子腕间,长曦指腹传来金戈震鸣。脉不似在跳动,倒像万千铁骑踏过冰河,震得她手指隐隐生疼。抬手摸上她的脉门,初按时如握滚烫烙铁,细寻却又似探入千年寒潭,冰火两重暗劲沿太渊穴直冲心窍。
“奇哉。”她并指压向寸口,忽觉脉管下似有游龙翻腾。左关处浮起蛛网状裂纹,而右尺深处却燃着赤炎——这是断肠散与雪莲王毒在她经脉里鏖战的痕迹。
金色脉络自心口伤处蔓生,如同熔化的金液渗入冰裂纹,细密金丝在皮下虬结游走,从锁骨蔓延至后颈,金线细密的覆盖后颈的神经网络,还在逐渐往上方蔓延,顺着血管从左侧从耳后爬上脸颊,眼尾都粘上隐约的金线。
“呃……!”
女子喉骨发出困兽般的闷响,尚未愈合的坠崖伤再度崩裂——断魂散正与噬魂莲毒在髓腔厮杀,冰晶沿着腰椎攀爬,将半个身子凝成僵硬玉雕。噬魂莲的极寒毒素令她体表覆满霜花,五脏六腑却如坠熔炉。喉头突然涌出靛黑色血块,落地竟长出菌丝状的触须,蠕动片刻便化作灰烬。
不好!
她迅速封了女子十二大穴,翻掌压住其膻中穴,指下脉动骤然化作滔天巨浪。恍惚间似见十万阴兵过境,剑戟碰撞声混着孩童的哭喊,却在浪尖处被龙吟虎啸截断。
长曦略微有些头疼,看起来没什么好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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