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放心。”林晚霁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小郡主并未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臣女已经着人将郡主带回凤眠阁照看了。”
“如此便好。”杨宛点点头,又唤来不远处立侍的宫婢前来,斟酌着对她道:“林姑娘,如今你的衣裳上沾了紫苏草的气味,若是就这般抱回猫儿,只怕又是不好。姑娘若不嫌麻烦……不妨脱下外裳,在此处略坐片刻,将衣裳交给我这侍女祛除一番?”
“那真是麻烦娘娘了。”林晚霁闻言随机站起身,如今日头正盛,只着单衫也不觉得冷寒,于是索性将那外裳给脱了下来,交到那侍女手上:“有劳了。”
“林姑娘,这猫儿虽是温顺,但东宫各苑难免有紫苏草和各类草物,若是一不小心冲撞了侧妃……”
杨宛的眉头蹙起:“侧妃如今还怀着身子,最忌讳这些,为了她能平安诞下孩子,还是少让猫儿跑动为好。”
“娘娘所言极是,臣女记下了。”林晚霁微微颔首,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讶异。人都说太子妃杨氏常年居于此处,不问世事,性子颇为孤僻,她倒觉得这太子妃是个十分好相与的,瞧她面上担忧的神色不似作假,与林昭若的关系想必也并不坏。
那么,她经年累月把自己关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又是为何呢?
正想得出神,从不远处的内室里掀帘走出一位侍女,手中持着托盘,缓步走到石桌前,将盘中所放的两盏茶盏轻轻置于案上。
杨宛朝她作了个请的手势,林晚霁会意,随即接过那碗盏,扑鼻的茶香让她精神上了些许,又听面前的女子温声道:“我这的茶水虽苦,入口却有回甘,林姑娘不妨一试?”
林晚霁掀开盏盖,瞧见其中茶水清绿,便知并非凡品,小口轻啜了一口,果然回味悠长,不免赞叹道:“好茶。”
“林姑娘喜欢便好。”杨宛朝她颔首,面上挂着一丝笑意:“我这儿久未来人,很是荒僻,如今姑娘前来,还怕招待不周,请姑娘见谅了。”
“娘娘哪里的话。”林晚霁连忙摇头,又四顾看了看这小院中的景色,有人时时打扫,地上一尘不染。院中种着一株垂丝海棠,如今正值四月,开满了淡粉色的花苞,瞧着很是让人心旷神怡。
“臣女往日在扬州时,家中的小院也曾种着这样一株垂丝海棠,只是枝桠更小些,开得也不如此处的茂盛。可见养花如养人,娘娘素日栽培定是下了功夫的。”
“林姑娘谬赞了。”杨宛轻抿了口茶水,又将碗盏放下:“姑娘可是很喜欢这海棠花?”
林晚霁点点头,思索一番,便笑道:“海棠花娇嫩,臣女虽喜欢它颜色好,但最爱的却不是它。”
见杨宛抬起眼眸,林晚霁又继续沉吟道:“臣女最爱的花,是木芙蓉。”
“嫣然木芙蓉,摇风倚东荣。林姑娘一番话,倒是让我想起了宋人王之道所咏的这首诗。”杨宛的双眸忽得多了几分神采,她抿唇笑道:“想这木芙蓉虽出身草野,但其品性高洁,自非等闲俗花可比。”
林晚霁闻言,亦朝面前的女子颔首:“木芙蓉虽养在野涧,无人观赏,但其汲山泉野物之生气,自是有一番自在和纵情。若是拿它同梅花、菊花、荷花这等花中君子比较,倒是折煞了它的本意了。”
听罢此言,杨宛将手中的碗盏举起,朝她敬了一盅:“那不林姑娘口中的自在为何,纵情又为何?”
林晚霁亦回敬她一盏,二人相对而饮,才听得她缓缓道来:“犹胜无言旧桃李,此为纵情;一生开落任东风,此为自在。”
杨宛听罢,久久不曾回过神来。她细细品读着一番话语,有些怔怔地出了神。
良久,她抬眼望了望四四方方的天空,苦笑道:“林姑娘真是个妙人。只可惜,院墙高锁,我这辈子怕是再也无法体会到姑娘口中的纵情与自在了。”
林晚霁想起身安慰她,但又想到她如今的处境,虽贵为太子妃,人人朝拜,但却只能寂静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再也无法目睹外头天地的辽阔,一时间不禁也有几分伤感来。
从前未出阁时,她是怎样的女子呢?林晚霁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她心气高,一心攀到高处,想要人前显贵;可太子妃也是如此吗?赐婚的旨意下达的那一刻,她又是怎样想的呢?
“抱歉,是我失态了。”见林晚霁面上多了几分愁绪,杨宛轻轻叹了口气:“林姑娘……我这里素来冷清,今日见着姑娘只觉得十分投缘……”
“若是姑娘不弃,日后闲暇时,可否来此处与我再相谈几番?”
林晚霁回过神来,望向面前女子认真的神情,不免也多了几分动容,抿唇道:“娘娘哪里的话。娘娘赏识臣女,能够时时陪伴娘娘,是臣女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