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蓝,深邃而遥远。草木染黄,绚丽而妩媚。秋高气爽正是香甜睡眠的好时节。
那一封加急特急的家书,从都城飞至而来,让吾弟姜空青用足破竹之势轰开房门而入,直接一把拖起正睡在床上做美梦的我。
彼时我正梦见自己在舞台下正中位置坐着,手中吃着小饼,看那台上唱戏的青衫公子甩袖咿咿呀呀唱着:“此去千里,归期未知,若是他日功成名就,待我锦衣归来……”还未唱完归来后如何,耳边便听到姜空青大喝一声:“都城阿父来信了。”随即被拖起……
确切而言,是被吓醒。
我听得阿父两个字,乍以为阿父似神仙一样突现在面前,可开眼一看只有姜空青一人,白眼一翻便又缓缓倒下去蒙头再睡。他索性坐在我床边,拿出一柄竹简条大声念:“白苏空青:吾儿接信即刻启程至都城。父示。”
我惊得睡意全无坐起身:“阿父的信?往常都是阿娘来信,虽说也催促,但不似这般急……可有说是何事?”
阿父在家中平日不会发令,多是发令关乎守城,若是家中之事由他发令,那便是事情到了不可收拾或是相当紧急严重,亦或是阿娘控制不住的时候。
姜空青摇摇头:“今晨接到都城来的卒子带来这竹简条,上面就这几个字。带信卒子从都城出发,两日一夜未曾休息,我见那军马口吐白沫,可见真是急事,他又说不清楚是何事。我问都城阿父可是安全?卒子说再安全没有。我问卒子家中阿娘是否无恙?卒子说将军夫人一切正常。”
我俩面面相觑。
暖暖秋阳自外穿扇式雕花窗棂而入,浅浅光线洒在斜坐在床边的姜空青身上。他似是才晨练结束回来,额上隐隐有汗,一身松花色骑装加一件秋葵色薄外袍,本是武者之装,偏能让他给穿出文雅之气,薄唇高鼻五官棱角分明英俊的脸庞,此时满是一副愁眉苦脸样。
这几年大陈国不断四边起事,时不时找不同缘由侵犯我元国周边,小到村落,大到县城。我阿爹初为浒城校尉,大陈国来犯几次,都无功而返。因阿爹守近十年平安无事,在半年前被元帝晋升为都城校尉。从一座小城校尉到都城任校尉,虽同是一样守城之将,可大城小城本就不同,带兵的人数更多,在元帝脚下任职,就更重要了些。
在我看来,本应是更威风些,应当风风光光带上百号兵卒前去上任,谁知阿父一人带三四个卒子连良辰吉日都不择便出城往都城而去。空青送到浒城城门之外折返,回到家中还疑惑同我道:“阿父确认是要去晋升上任?若非我亲自送出城门去,还以为不过是在浒城四周巡防罢了。”
我也疑惑:“他带的这几人出城,不要说巡城,就是捉贼和还嫌人少了些……贼人人数比他都多。”
空青神情傲然:“你也忒小瞧了阿父,他自己能以一敌众,带上的几人不过是在一旁呐喊助威,人少便人少,是去都城上任,不是去打架。去了便能有千军万马,何须从浒城带去?”
如今阿爹为校尉在都城安然过了半年,在都城的家中府邸也购置下来,先将阿娘接了过去,打点安顿了三个月,说是这段时日要将我和空青接入都城。
阿爹任浒城校尉之时,不常在家,不是在城头巡视,便是在校场练兵,说是日不可懈怠,方能危时御敌。他半年前上任一去,更是不曾见面半年有余。阿娘即便在家,也不太管我们,只要每晚见人平安上床安睡便可,至于学什么,怎么学,无甚要求。
要说阿娘,虽不是医女,但对药草医治病人之事却是十分热衷。守城常见便是伤兵,阿娘这一特长帮了阿父不少忙。浒城上上下下兵卒,哪个不曾得到过阿娘的医护?平日练兵之伤,御敌之伤,阿娘都亲力亲为,人手不够时便亦会安排我打下手,采药,捣药,换药……
我的名为姜白苏,便是源于白苏这味草药。阿娘说白苏生命力极强,随处可长,想来是希望我能顽强自我生长,无须大人操心过多。这名字的意义让我很是怀疑和浒城后城门的老看守之子相仿,那小儿名字叫阿活,听着甚是像随意取的名字,意为好好活着便成。
至于姜空青,是源自空青之石。我看医书上所云,此石青浓如荔枝壳,其内有浆酸甜。据说在山间极为难见,诸石药中,惟此最贵。至今为止,我都未曾见过。迄今,我仍旧不明为何我与他的名字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为何我就得遍地都是,而他却是山中贵品?
阿娘书信源源不断送到家中,信中叮嘱若是无事在浒城,那么就尽快启程前往都城。一路有阿弟空青一起,路程时日不过两日,她倒不是十分担心我们的安危。因阿娘对于自己儿子的能力是十分地放心,一路前往都城之途,她计划除了车夫阿暮之外并不曾多派人手。信中也交代,若是我们到时,她不在家中去了都城附近的村落看望病人且寻药,嘱咐我俩千万要注意家中家外的言行,不可轻易开口言语,容易得罪达官贵人,特别是我们还不曾见过什么达官贵人的时候。
这番信中言语让我和空青看得十分谨慎,我甚至觉得还不如就留在浒城逍遥快活。浒城多好,每日睡到自然醒,日日能看戏,又无人管我。家中那些老仆,人人都态度和蔼。阿爹阿娘不在浒城家中,他们更是睁眼一只闭眼一只,随我和空青上天下地闹腾,只要没有左邻右舍来家投诉,便一切皆安。那都城尽管繁华,如果连说话都需要左看右看才能言语,我心中暗忖还不如不去。
空青倒是没有赞同:“你以为个个都能调入都城任职?没有战场功劳或是皇家的皇亲国戚,谁敢放不是自己人在身边?若是放了这样的人,家眷岂能放在外?你看看哪家重臣家眷不是安置在城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