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高兴瞧着我俩的空青插话道:“阿娘,我们在进城之前确是有碰到十几二十人的贼匪打劫一辆马车,不过被我们都打跑了。”
阿娘疑道:“这不应该啊,即是临近都城,就更不应该了。都城方圆几十里已经让你阿父都带兵扫了一轮,贼匪流寇甚至山上盗抢都被扫了个遍,我去山中采药都不曾遇到过,是以才会让你带白苏加阿暮三人自行来都城。待你父等会回来,你再与他细说。恐是有和漏网之鱼不曾扫完。”
阿娘此番话同空青讲完,转头对我道:“不同空青讲这么多,来,白苏,你随我去看看后屋看看。阿津,将四色饼和粟米粥端过去。”
阿津应了声转身走了。阿娘拉着我和空青,心情大好地出了正堂,往后堂屋而去。
后堂屋有许多间房舍围成四边,我一眼便看到最里面有一扇小门,屋檐下有一个被彩绘成花瓣样子的垂珠,这便是垂珠门,我猜里面应该是我的屋子。在浒城的时候就听说,大都官员的府邸家中都会有垂珠门,门后便是宅中女眷的屋子。因浒城家中不大,我的屋子和空青的屋子紧邻隔壁,我不曾见过传闻中的垂珠门。如今传闻中的垂珠门就在眼前,确是是让我惊喜不已。
我走过去站在垂珠门下,抬头看那彩绘的倒垂的花瓣样子的垂珠,甚是喜欢。阿娘道:“这是阿津的阿父做的。他阿父手可巧了。你这门上的彩漆也是他绘的。”
我满脸欢喜:“阿娘说得对,我是真喜欢。”
不用阿娘再带路,我推门而入,里面不大,房舍只有两间,阿娘站在一旁道:“中间这间大的是留给你的,右边这间小的,便是留给负责照顾你起居饮食的女婢。”
“还有照顾我的女婢?”我惊讶道,“浒城家里可没有这样的享受,日常起居饮食都是我自己照顾自己的。”
阿娘叹口气:“以前没有时间去照顾你,整日帮你阿父料理守城士卒。如今在这都城里安家了,我也想给你找个人照顾得更细致一些。你要知晓,有些东西不是你想不想要的,就算不想要也一定要的,现在和你说不清楚,后面的日子你就会知道了。”
我央求她:“阿娘,你不如现在和我说一说,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阿娘瞅我一眼:“明日起你便知晓……每日都会有许多达官贵人的女眷来府邸拜访。这里不似在浒城,自家门内清闲便好,你父为浒城守正,已是最大官职,不用左右联络,若有要事直接下令吩咐便好。这都城内与你父官职相当的官员不少,更大的官员也更多,官员家中都有女眷,平日里官员们上朝商议国事,朝下女眷们都会来往互相熟识。”
我一听傻眼:“这岂非是日日都须得与不同的女眷见面?那能谈什么?聊天气?外面街上的戏曲?”
阿娘抿嘴道:“也有很多东西是可以谈论的,不过要看来的是谁。明日要来的是御史大夫的夫人。”
“她来做甚?”我问,转头看到阿津端了食盘过来,阿娘让他把食盘放入我的房内,拉着我进了房,回头对空青说:“你也来,肚子也饿了,先吃东西。”
我那房间十分齐整干净,正面放着一个漆黑案台,比我在浒城家中案台还大一倍,案台上右侧笔和砚台,还有一个雕花首饰木盒,从镂空的花纹看进去,似乎有很多叮叮当当的首饰。
案台后是张木质刷油的屏风,屏风上画的是几棵植物,我一看便知是草药白苏,便嘿嘿一笑。阿娘真是将白苏这味药用到极致啊。
屏风后是张梨花木床,床边雕花,连枕龛的款式都和我在浒城家中用一模一样。
阿娘站在案台边微笑问我:“白苏,你可满意?”
我不停点头:“实在没有更满意了。”
阿娘让我和空青坐下先吃东西。那食盒里的翠绿色饼子温热诱人,想来是刚热过的,黄橙橙的粟米粥散发着丝丝热气。我和空青两人咬饼喝粥一顿猛吃,不到一刻钟,空青放下陶碗叹气:“还是在阿娘身边好啊。这菜饼子和粟米粥,我夜思梦想,终于吃上了。”
站在门外候着的阿津伸头道:“夫人一早便做好了,放在厨房锅子里盖着,二公子和二姑娘来了,起火热便能吃了。夫人的厨艺我们都是赞的。”
我一怔:“我们……这府邸里除了你,还有别人?自打我进门,就没见到有别人,除了你和阿娘。”
阿津道:“二姑娘,府邸里人不多,但是也不少。能武的已经让将军带去军营里操练去了,家中仆妇有几个,今日恰巧都出去办事去了。有专门的厨娘,有负责院内洒扫的,还有负责采买的……”
我恍然大悟:“我还疑惑呢,这日间有那么许多人登门拜访,且不说何事,若是职位高的,我们人少,免不了出去说我们怠慢了。”
阿娘微笑道:“白苏,怠慢不过是礼仪不到,我们自小城而来,礼仪未全,不过是被背后笑话而已。若是家中架势甚大,朝堂之上有人不满,许多时候被人谗言,都不知祸从何起。这宅子是我们新置的,刚才进门你们也看到那门前石兽了罢?你阿父让人重新做的。镇宅石兽特意做得更小些,但是换成麒麟。我们虽是从小城而来,凭借的是你阿父的军功,所以我们不招摇,但是也须得让外人看到,也不是容易让人欺负的。看看麒麟的眼神……你阿父专门盯着做的,是不是要比浒城家门旁的镇宅石兽更凌厉些?”阿娘笑笑,“起初我还笑你阿父,是心里怕被人欺负,要借用这石头来给自己壮胆子,你阿父却说,有时候是需要借用外人看得见的东西来表明立场的。我觉得这话甚是有理。你父新晋为都城校尉,职责是为此城百姓保安全,保护圣上的安危,至于各种威风面子,都是身外之事,会因来来往往的旁人而不同,我们何至花费这许多心思去猜度?家中和睦,家人安全,我和你父都有自己喜欢的和要做的事情去做,你和空青两儿能时刻让我看到健康安好,这便是我所求。你父亦是如此。”
我和空青听得心中凛然,连连点头。
阿娘继续道:“明日来的御史大夫夫人,也不为什么大事,只是想来问问日间小咳有何方子可用。虽说宫中有医仕,但不是谁都能请得动,街外也有医官,总不如我们这样的女眷更私密而且安全。日间小咳有很多原因引起,能不能传外,也是女眷们要三思的。我正好会一些问诊开药,所以女眷们大多都是为此事而来。你们看到那长廊下的草药没?不过是些刀伤妇人之病的草株,刀伤是为着方便能即采即用,而妇人之病有很多不方便在外药铺采买,所以才种的。”
“阿娘,那为何不将浒城家中的老仆一并带来?他们熟识,知晓我们家中的习惯,也断不会在外四处乱讲话。”我又问。
阿娘道:“家中老仆都是浒城人,自家老小和亲戚都在浒城,让他们和我们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环境,想来很是难。不如在家中帮照看,城外的庄地每年的租金也是够照往常一样支付给他们的。若是有一日你阿父告老还乡,回去不用重新再建,岂非更好?”
我再次恍然大悟,心里不由赞道阿娘想得长远,而且从一进门起,所有的景致,都有如此大的学问和讲究。大门的石兽为何会小一点?府邸内的人数要多少才合适?连府中种什么才有用处。这等细致,我不知自己会不会做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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