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一看,竟是光禄府上的贺浅颜。
想到上次在家中被她轻轻一句说我若是到她府上去听夫子教书跟不上,我尚有气不曾消完。她身旁跟有一位同龄的少女,瓜子脸,右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栀子黄的软纱轻衫看着甚是娇俏,开口说的话更是软软糯糯:“浅颜阿姊,这个便是你提到的校尉姜府的白苏阿姊么?”
听这话倒是很有礼仪,毕竟尊称我一声阿姊,但是会不会像贺浅颜一般一开始看上去平易近人,话不过两句便会出口损人,我心中甚是怀疑,也很担心贺浅颜的玩伴有可能非富即贵,若是如此也不可得罪。这般念头一转,便打定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如何我便如何。
我便笑意盈盈道:“正是正是,浅颜阿姊,这位是谁家妹妹?说话好好听。”
贺浅颜脸色一沉,想来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便是上回在我家的言辞不甚友善,回道:“这位是我表妹沈青墨,她可是才女,饱读诗书。”她将那才女两字有意提高了音量,我听了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我听着说的话便很是懂礼仪,想来饱读诗书也是一定的。”
贺浅颜脸色变得难看,她也不笨,听我也说得很是明白,说话有礼仪的才是饱读诗书,若是读了书说话没礼仪,那读了书也等于没读。
她在我府上讽刺于我,读再多《四书》《五经》,又有何用?
贺浅颜便不再接话,她东张西望转了话道:“你来这里也是要看锦缎么?再过两日正旦,参加艺会的各家才子才女都会盛装出席,白苏妹妹也会来罢?不过这锦缎铺子里,最贵的锦缎昨日我都要了,白苏妹妹可是来晚了呢。”
我愕然:“浅颜阿姊,你要了什么?”
她眼睛溜溜一转问:“白苏妹妹,你看中了哪样?”
我还根本没来得及看,此刻问我,我迟疑扫了一圈铺内陈设琳琅满目的锦缎,各色都有,眼花缭乱,我一时之间答不出来。
她一定是问我喜欢什么,然后便说自己也选中了那样,总之就是让我买不成东西。
其实本来我也没打算买锦缎,不过是进来随意看看而已,再认识认识老板就更好。我心下明白,就算我真是打算要买,无论我选了哪样,贵的也好便宜的也罢,她必是说那样她也是昨日选定了的。
此时,一个身影从我旁边掠过,居然是阿措。他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踏进了铺里,从我们三人身旁走过,径直进了柜台后的内堂。我的眼神还在选哪款的时候,就见身着褐锻长褂的掌柜模样的人急急地奔了出来,对贺浅颜行了礼道:“贺姑娘,今日可是来取货的?”
贺浅颜仰脸傲声道:“那是自然,昨日看中的锦缎请帮我今日送到光禄府邸……姜家妹妹,剩下的锦缎恐怕可选的颜色不多,你若看中的,必是我所选的。”
那掌柜作揖道:“那是自然,这位姜姑娘不会和贺姑娘抢的。”
贺浅颜很是得意:“白苏妹妹自是不会和我抢,隔壁的锦缎铺虽然不大,色也不多,料子也不一定比得上此处,但是我没有去选过,白苏妹妹还是可以挑上一挑的。”
我看了一眼她身旁的沈青墨,她无可奈何地微微叹口气,并无说话。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掌柜弯腰作揖道:“姜姑娘自然不必到隔壁锦缎铺去选货,这店里的货她想要的自然是都会有,她是这里的掌柜,想要什么肯定都会有,小的们几千里赶着进货都一定会备齐的。”
此话一出,我们三人都愣住了。
我不知自己何时成为这家锦缎铺的掌柜,贺浅颜更是不知,她瞪我瞧了半晌道:“白苏妹妹,瞧不出来呀!我在这家锦缎铺买了几年的锦缎,竟不知是你家的。”
她恨恨剁了跺脚,转身拉着一旁未再说话的沈青墨就要走,铺掌柜恭敬问:“贺小姐,昨日的货还是让伙计们送去光禄府上吧?”
贺浅颜回头气道:“那是自然,隔壁的锦缎铺的货能要么?让你送就送,啰嗦那么多干嘛?!”
望着两位客人速速离开的背影,我回过神来,赶紧答谢:“掌柜的,多谢你帮解围。不过我们素不相识,为何要帮我解围?”
我心下疑惑,难不成我都未曾出来四处结识,他们便已经知道我是守城校尉的女儿了么?如此给阿父面子么?
铺掌柜恭敬回我:“姜姑娘,这铺子今日起便是您的了,此话不假。有人刚才替您买下这铺子,价格合适,又让我在这里帮看铺,所得之利可五五分,五成归您,五成是我的,何乐不为啊?”
锦缎铺掌柜脸上乐开了花,笑到眼睛都眯成一条直线:“姜姑娘,每月最后一日我会到将军府上向您报铺里的生意情况,账本一并带上给您过目,要分的利成也会和您一一核对,请放心。今日起有任何生意差遣,姜姑娘还请告知,我们一定照办。话说这光禄府上要的料子,若是其他人还可以不做这生意,但是光禄府一直是我们的老客户,而且也得罪不得,这货送是不送,还请姜姑娘再三考虑。”
我思忖半日都不明所以,这原本的铺掌柜如此和我说了一番,我还是不明所以。此时从内堂踱步出一个人来,我一看,是阿措。
他虽然还是一脸面无表情,但一定知道什么情况,
他站定在我面前,行了一礼道:“我家少主交代,若是姜姑娘喜欢的东西,便一并买了送罢,不论贵贱。我看姜姑娘喜欢这铺里的锦缎,又难以抉择,所以依着我家少主的意思是都送,就买了。若是成了铺主人,那么便喜欢什么颜色就不用再犹豫了,卖给光禄府上或者不卖给光禄府上,都是姜姑娘自己说了算,不用再去花费心思量这般那样的。”
他家少主真是大方,这么便出手随随便便买了都城里最大的锦缎铺,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送了我,我与他不过是才见了几次面,不对,不过是才见了两次面,就这般撒金?我瞪着阿措半晌,又四处看看身处的锦缎铺,憋出一句话:“意思是我真的是这锦缎铺的主人了?千真万确?”
阿措和铺掌柜异口同声道:“千真万确,姜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