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秦莉还是曲艺团最漂亮的那朵金花,追求者能从剧院门口排到江边。她选择陆文德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像香港影片中的男主角。
“秦莉,你傻了吧,那么多大老板你不选,找个小白脸,好看能当饭吃啊。”
对于这种话,秦莉只是仰起头,像只骄傲的天鹅,“我自己有工作,用不着男人来养。”
也有人揶揄她,“你们俩要生个孩子,以后能直接去演电影了。”
秦莉看看钱包夹层里她和陆文德的照片,心想,这话倒也不假,她的孩子准是漂亮的。
陆文德工作一般,胜在又高又帅,浓眉大眼,家里面也简单,只有他一个儿子。陆家父母都是做老师的,也算那会难得的有学问的老人,秦莉见过,不像是会刁难儿媳的人。
她是高高兴兴嫁给陆文德的,不想只有几个月,这个男人就显露出之前没见过的另一面来。秦莉蹲在地上干呕了半天,一脸憔悴地扶着墙,这才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或许怀孕了。
“男人嘛,有些不着家很正常,生了孩子就好了。”家里的姑姑大姨都这么劝她,“我看文德还是挺老实的,工资不也都交给你了。只要攥住了钱,就不怕他有什么花花肠子。”
秦莉想起昨天陆文德单位就该发工资了,她灰着一张脸回家,听到她怀孕消息的公公婆婆从城东赶来,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她心里又感到一丝慰藉,把那点委屈都吐露了出来,陆文德在父母面前发了誓,一定好好照顾老婆孩子。
日子再不好过还是得过,女人的命就是这样。五十多岁的邻居大妈常常劝她,都是为了孩子,孩子一眨眼就长大了。
襁褓里的孩子那么小,怎么会一下子就长大呢。秦莉掉了几滴眼泪,镜子里的女人胖了,也憔悴了。
好在婆婆赶过来帮她照顾孩子,“文德怎么不在呢,孩子都生出来了,他这个当爸爸的跑哪去了。”
陆泊舟是早产儿,又瘦又小,秦莉怎么看也看不出未来电影明星的样子。婆婆说,这孩子眼睛像你,以后丑不了。
如果不是陆文德的债主往门上泼了半桶红漆,日子或许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过下去了。男人不管孩子,再正常不过了,邻居大妈说,自己生了八个孩子,丈夫一个都没管过,不一样拉扯大了。
秦莉留心数了数,上门来看她的孩子只有三个,后来听人说才知道,还有五个都夭折了。
秦莉比她幸运,公公婆婆把陆泊舟接了过去,她在曲艺团的工作得以继续。只是这一桶红漆,血淋淋的倒在她心上,让她再没有半点欺骗自己的余地。
离婚是件大事,娘家不同意,倒是陆泊舟的爷爷奶奶点了头。秦莉翻出结婚证,照片上两个人那么年轻,也许就是太过年轻,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陆哥父母离婚的时候闹得很凶,整条街没人不知道这事的,之后陆文德又几次三番去闹事,陆哥妈妈只好休假在家。”这些事情,钱小鱼也是听齐心说起的。
离婚在当时的寻州是很大的丑闻,桩桩件件,捅到了两个老人跟前。陆司平年纪大了,心脏不好,为着这个原因,秦莉之前许多事情都自己忍了下来。
“陆哥爷爷被气得病倒,没几个月就去世了,离婚这事才算消停下来。”钱小鱼说,“其实也是因为陆哥奶奶出面帮他把钱还了。”
季全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人渣啊!”
“确实人渣,陆哥妈妈再婚之后把他接了过去,不知道什么原因,没几个月陆哥又回来了,继续跟着奶奶生活。后来他妈妈和继父去外地做生意,就不怎么联系了。”
“之后的事情就更……”
钱小鱼简直不忍心继续往下说,还是赵宏直接,“陆哥奶奶得了癌症,陆哥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她,为了医药费才去做什么主播的,还被一个工会骗了,钱也没拿到多少。”
季全忍不住问:“他爸就不管吗?”
“他在当地欠了许多赌债,根本不敢回去。”赵宏也觉得这事怎么想怎么憋屈,“他现在也不到六十岁,有手有脚的,怎么就能赖到陆哥头上,说他没有尽到赡养义务呢!”
季全脸上也带着些黯然的表情,“重点不是我们怎么想,是网友会站在哪一边。”
那段视频他们都看过,视频里男人满脸沧桑,衣衫褴褛,颤颤巍巍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第一眼就会生出同情来。
钱小鱼说:“陆哥之前在寻州也有不少亲戚邻居,要是找他们作证呢?”
“陆文德就是个无赖,估计谁也不想被他缠上。”赵宏对此不抱希望,“再说,其实陆哥在寻州也没什么亲人。”
林祁往门外看了一眼,走廊的灯亮着,照出清瘦的影子。看着会议室里一筹莫展的众人,他起身,推门出去了。
陆泊舟不抽烟,此时站在窗边的背影却莫名让人觉得沧桑,听到动静,他回过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