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着元宵那夜与柳湘榆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从他的眼神和表情能看出,他对自己并非毫无情意,所以他才敢放手一搏,与父母对抗的。
“我相信,他心如我心。”
卫潭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老弟呀,虽然我不知这柳公子是何人,但能被你如此苛刻之人看上,定不是凡品,总不会是那市井之上的九流饭袋、戏子小倌,若是有家世的公子,又哪家正经人家会允许自己的儿子为人男妻?若非是想攀龙附凤、便是视此子前程如草芥,若他真是光风霁月的好男儿,定有大好前程想去奔赴,又岂会甘心困于内宅、侍奉同为男子的夫君?”
宋彦樟听着他的话,也沉默了。他只是一时脑热,却从未想过这些问题。
自己想娶,柳湘榆愿嫁吗?一个男子,若愿意嫁给另一男子为男妻,若非真是感天动地的真情,多半便是攀龙附凤的权钱交易。他与柳湘榆只有一面之缘,便是再投缘,又何至于让他放弃大好前程?若柳湘榆为了攀附侯府权势而嫁给他,便不是他心中那个至纯至性的柳兄了。
卫潭见他听进去了,拍拍他的肩膀道:“彦樟,你还年轻,不知人性险恶,世事多变。况且你真的了解那柳公子吗?你真的确定他心如你心吗?”
宋彦樟抬头望着他,似是有一丝失落,“潭哥我……我从未对一个人如此心动过,为他辗转难眠,想与他朝朝暮暮。”
卫潭自然也知道,若非真喜欢,又怎会闹得家中鸡飞狗跳?
“我看出来了,我相信你,只是……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不忍心看你痴心错付。不然这样吧,你被软禁了出不去,你告诉我那柳公子究竟是谁,我悄悄去探一探他,若他真如你一般心如磐石,我便是拼着得罪你爹,也一定帮你,若是他并无此意,你就不要再折腾了,好不好?”
宋彦樟心里忽然很难过,却还是感激道:“多谢潭哥,只是此事,可千万不能让我爹娘知道。”
卫潭起身拍了拍他,“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虽然你爹是平南侯,我也未必就怕他,说到底,还是兄弟的幸福重要。”
京城繁华的街道上,驶过一辆豪华马车,引得路边的百姓纷纷投去好奇而羡慕的目光。
街道边的茶楼里,卫潭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忽然凑到隔壁桌的公子身边,毫不客气地坐下,看似好奇地问:“这位公子,那辆马车好生奢华,不知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
柳湘榆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懂这人为何如此自来熟,但见他相貌堂堂,又气质不俗,便回答道:“你看那马车上的灯笼,上面写着‘霍‘字,拉车的马也是名贵的红鬃马,应该是定西侯霍文煊府中的马车,只有他在军中能调来红鬃马拉车。”
“哦!原来如此啊!”卫潭点点头,继续好奇道:“定西侯如今可是权倾朝野啊,皇上对他的信任宠幸,甚至都超过了陆国舅。你说,这陆国舅好歹是皇上的亲舅舅,可定西侯和皇上不沾亲不带故的,皇上给他如此大权柄,就不怕他功高震主么?”
“嘘!”柳湘榆忙作了个小声的手势,提醒道:“公子慎言!这可是定西侯,你就不怕惹事么?”
卫潭忙住了嘴,他自然不是无心的,而是有意的,用定西侯引起话题。
柳湘榆又道:“说起来,当今皇后,不就是定西侯的堂妹么?而且定西侯的男妻,也是皇上的表弟,当今太后的亲外甥,如此算来,皇上与定西侯也是沾亲的。况且从前二人曾一同出征,有同袍之情,定西侯还曾救过皇上的性命,如此说来,皇上倚重他,倒也是情理之中了。”
原本卫潭还想着,若是自己无端提起这男妻的话题会有些突兀,却没想到柳湘榆自己提起来了,倒是节约了他的口舌,便顺着他的话头道:“定西侯的男妻?我听说定西侯和他的男妻感情不睦,曾经多次大打出手,当时皇上还是淮王,为了这事也和定西侯争执过一阵子呢。”
柳湘榆想了想道:“这桩亲事是先帝和太后亲自赐婚的,或许一开始霍侯爷是不愿意的,但后来他与自己的男妻也是相敬如宾,毕竟齐公子曾是京城中有名的世家公子,文武双全,又机敏聪慧,霍侯爷怎会不喜欢呢?公子莫要听信谣言,以讹传讹了。”
卫潭好奇道:“这位公子怎么对定西侯的事如此清楚?难不成……”
柳湘榆解释道:“家父是在定西侯麾下任职的,因此对他的事也知道些。他的这位男妻齐公子,几年前便外出游历,有许多年没有回来了,定西侯也并没有再娶,一直等着他回来,可见他们夫妻情深。”
“哦……原来如此啊。”卫潭摸摸下巴,想着也没必要跟他兜圈子了,便故作轻浮地调戏道:“公子言语间对定西侯如此维护,莫非……是心中崇拜他?若是他的男妻不再回来,就想嫁给他做他的男妻?”
柳湘榆气得拍桌而起,怒道:“我确实心中崇拜定西侯,那是因为他是忠君爱国的大英雄,何关儿女私情?我也从未想过要……要嫁给他做他的男妻!公子好奇怪,咱们素未谋面,却要如此羞辱于我。”
卫潭见他急了,忙起身行了个礼,致歉道:“是我唐突了,抱歉,公子大人大量,莫怪我胡说八道。”
柳湘榆也不好跟他吵起来,又坐下了,红着脸道:“况且我是家中独子,父母还指望我延续香火,我如何又能嫁与人做男妻?让我如何向父母交代?如何向柳家祖宗交代?”
卫潭听到这,心都凉了半截,如此说来,便是不可能嫁给男子,做别人的男妻了。
他想起宋彦樟饿了三天的样子,就有些心疼,还是不死心地问道:“那若是你真遇到了一位情投意合的男子呢?若是他为了你愿意赴汤蹈火呢?”
柳湘榆望着窗外沉默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眶有些发红,轻叹了口气道:“若是如此,也算是我三生有幸。……只可惜,我可能要辜负他了。我也并不值得,他为了我赴汤蹈火。”
卫潭的心彻底凉了。
兄弟,我已经尽力了。天命不佑你,我又能如何呢?
柳湘榆似是自言自语地说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疑惑地望着卫潭,“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我素未谋面,为何要问我如此莫名其妙的问题?”
卫潭故作嬉笑道:“公子别紧张,只是闲聊罢了。是我多有唐突,冒犯了。”
柳湘榆仍旧疑惑地望着他,卫潭没有再看柳湘榆,大步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