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榆养了几天,身上的伤口就好了。宋彦樟每天来给他喂饭上药,只是两个人不大说话。宋彦樟说什么,柳湘榆也不想理他,宋彦樟自己说着也没趣,便识趣地不多嘴了。
柳湘榆身体好了些,便下地去院子里走了走,在书房看到了一些米行送来的账目,他大概翻看了一下,想着还是应该去店里跟掌柜对账,便拿着出了书房。
刚走到院门口就被一个小厮拦住了。“夫人,二公子交代过,您不能出去。”
柳湘榆愣了下,回过头看了一眼跟过来的小环。
小环假笑道:“夫人,你的伤刚好,还是别出门了,好好在家修养吧。”
柳湘榆叹了口气,“他什么意思?要软禁我?”
小环试图劝道:“夫人,大人是担心你。”
小厮也为难道:“是啊,夫人,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柳湘榆冷笑道:“他果然说到做到,这就把我当成金丝雀关起来了。”说着就转身往书房走。
小环赶紧跟了上去,“夫人要是想送什么信件出去,吩咐我就是了。大人说了,你有什么事要办或是有什么东西要买,都可以吩咐我。”
柳湘榆坐在书桌前,打开了那一沓账目,“我本来想着亲自去米行和掌柜对账的,现在看来是出不去了。宋彦樟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小环尴尬一笑,“夫人,别这么说嘛,大人他有时做事确实霸道,但也是因为太在乎你了。”
柳湘榆看着手里的账目,不耐烦地叹了口气,“算了,我想自己待会儿,你出去吧。”
小环看了他一会儿,便转身出去了。
柳湘榆自己看了一会儿账目,近几个月米行的生意很好,秦州那边的新稻种已经收获,比平时多收了两成的稻谷,运到京城销路也很好。
柳湘榆颇为欣慰,总算是做成了一件事,若是能亲自去秦州看看自己买的那片地就更好了。
他看完了账,实在无聊,便想着从书架上找本书看。宋彦璋的书架摆得很整齐,目光所及的位置摆的都是律法相关的书籍,还有一些古籍史书,想想都够枯燥的。
柳湘榆抬头看了看上面的书,看到了最上层的边角处有几本诗词,便踮着脚去拿,可那层有点高,他抽书时手忽然滑了一下,书连同旁边的一个木盒一起掉了下来。
他捡起书放在桌上,又去捡那摔在地上的盒子,是一个红木小匣,开口抽出的木闩摔开了,掉出了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似乎是写着字的。
那张字条很细很小很轻,像是塞在飞鸽传书的细竹筒上的纸条。柳湘榆好奇地展开,上面的字体娟秀清雅,一看便知是女子所写。
“腊月十六,尤千良于燕州矿场服刑,天寒,山雪崩,埋之,吾先另其饮麻醉之药,不能行,遂冻死。”
尤千良?不就是从前的永乐伯、宋彦樟原配夫人的父亲吗?他为何会去燕州矿场服刑?这写信之人又是谁?他为何要下药害死尤千良?
柳湘榆心中不禁咯噔一声。是了,这信既然在宋彦樟手里,那此人必定是他派去的,这封信就是此人完成了任务向他报信的。
宋彦樟果真杀了自己的岳父?可是为什么呢?就算他与原配妻子不和,也不至于要杀她的父亲吧?
柳湘榆打开那小木匣,只见里面还有几张纸。他又取出下面的一张打开,那是一张药方。他不大懂医药,但有一味药他是知道的——红花,那是给女子打胎的药。
宋彦樟要打掉谁的孩子?他的院子里甚少有丫鬟,他自己也从未有过通房丫鬟,那这药方是给谁用的?难道是给他的原配夫人尤氏?
尤氏曾经有过宋彦樟的孩子?然后……又被他亲手打掉了?
这怎么可能呢?都说虎毒不食子,即便宋彦樟再铁石心肠、再很辣无情、再厌恶尤氏,总不至于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要杀死吧?
柳湘榆想到这,不禁手脚冰凉。他不愿意相信宋彦樟是这么可怕的人,可是证据就摆在他眼前,让他不得不信。他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是个误会,也找不到什么合理的理由为宋彦樟开脱。
于是他又拿出了匣子里的第三张纸,依然是关于尤父的。
“永乐伯尤千良,贪赃枉法、诬陷忠良,罪不可赦,念其祖上于社稷有功,削去爵位,抄没财产,流放燕州,其尤氏男丁十五以上均流放燕州,女眷没为官伎。”
原来永乐伯府就是这样没落的。
只是柳湘榆不明白,宋彦樟为何要留这些永乐伯的公文?尤千良获罪难道与他有关吗?
贪赃枉法,诬陷忠良?忽然,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当年柳湘榆的父亲忽然获罪,未经详细审理就匆匆定罪了,柳府骤然败落,他年少不经事,母亲又体弱,一时间无人能撑起柳家,更是无人去为父亲申冤。
他当然相信父亲是冤枉的。父亲一生清廉,绝不可能贪污赈灾款,可他没有任何证据,也无法去喊冤。后来他身在柳贵家中,莫名其妙收到刑部发来的诰文,说父亲柳赋的案子被平反,已查证他实属含冤,今已昭雪。朝廷送了一笔抚恤金当做赔偿,却也是草草了事,并未说清楚父亲究竟是如何被冤枉,又是被何人冤枉的。
难道诬陷父亲的人,竟然就是永乐伯尤千良吗?可是他们无冤无仇,他为何要陷害父亲?当然这也只是他的胡思乱想,他依旧没有任何证据。尤千良和父亲素无瓜葛,他又怎么可能要害父亲呢?
他又翻了翻那小匣子下面的纸张,大多都是永乐伯尤千良的资料,非常详尽,从家乡亲眷到朝中人脉,都是宋彦樟的笔迹,显然是他亲手整理的。
柳湘榆百思不得其解,尤千良、尤氏夫人、宋彦樟,他们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尤千良究竟做了什么得罪宋彦樟的事,竟然让他处心积虑地要扳倒他?甚至不惜杀死自己未出生的孩子,也不愿意留下尤氏夫人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