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前被他诬陷的官员们也一一沉冤昭雪,这其中就有原兵部被诬陷贪墨赈灾款项的柳赋。
可此时被关在宋府角落里的尤氏,还并不知家中父亲已经成为阶下囚,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丧子之痛”和“夫君无情”的痛苦中。
宋彦樟选了个天晴的日子,命人抄录了一份尤千良定罪的告示,打开了这间阴暗的客房。
他遣退了所有侍奉的人,关上门,冷冷地站在床前望着眼前这个憔悴的女人。
尤氏见到宋彦樟终于来了,从床上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脚边,抓着他的大腿哭求道:“夫君!你终于来了!你快告诉他们,我没疯!我没疯啊!不要关着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宋彦樟却丝毫不为所动,“我知道你没疯,只是我说你疯了,你就是疯了。”
尤氏忙点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夫君,你怎么能如此对我?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我是永乐伯府的千金!我都已经失去了我们的孩子,你怎能将我关在这里不闻不问?你好狠的心啊!”
宋彦樟轻笑,低头望着蓬头垢面的女人,淡淡道:“孩子?哪来的孩子?”
尤氏晃了晃神,抚着自己的小腹,眼泪又不停地流下来,“这里,原本有我们的孩子的,你还说过,要亲自为他取一个好名字的,你都忘了吗?”
宋彦樟摇摇头,一脚踢开了她,“实话告诉你,我们从来就没有圆房,你也没有怀我的孩子,这一切都是我用药所致。”
尤氏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你……你在说什么?”
宋彦樟踱了两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是我让大夫用药停了你的月信,让你以为自己怀孕了,让你快乐这几个月,又用药让你落了红,以为自己小产了,让后把你关在这里不闻不问,让你自己发疯崩溃,以为自己得到了又失去了,其实你从来就没有得到过。”
尤氏傻了,她瘫坐在地上,甚至不知该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呢?她的夫君也曾给过她温存的,虽然并不多,但她总相信将来等孩子出生了,他们就会像寻常夫妻那样恩爱的。
可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是他的预谋,是他的伪造。
她崩溃地喊道:“这……为什么?宋彦樟!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如此折磨我!我可是你的结发妻子啊!”
宋彦樟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了眼桌上已经放凉的茶壶,冷笑道:“结发妻子?可笑,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娶你,是你自己非要嫁给我的,若非你从中作梗,我也不会与心爱之人失之交臂,害得他家破人亡。”
尤氏忽然间想起来什么,猛地扑到他脚边拽着他的衣摆道:“你是说……你是说那个……那个姓柳的末流小官?”
宋彦樟笑道:“哟,你还记得他?就是被你父亲诬陷贪墨赈灾粮款的柳赋,他的儿子,柳湘榆,原本才是我心仪之人。”他说着忽然激动起来,“当时我想要与你退婚娶他,可你的父亲却害的他家破人亡,让他成为了罪臣之子。而我竟然浑然不知,还娶了你这个罪魁祸首!每次与你相处的时候,我都厌恶至极,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享受锦衣玉食?你们父女这对蛇蝎之人,贪赃枉法、仗势欺人、诬陷忠良,原本就该下地狱!”
他一脚踢开脚边的女人,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扔在了尤氏的身上。
尤氏颤抖着拿起那张纸,展开只看了一眼,就险些晕了过去——
“永乐伯尤千良,贪赃枉法、诬陷忠良,罪不可赦,念其祖上于社稷有功,削去爵位,抄没财产,流放燕州,其尤氏男丁十五以上均流放燕州,女眷没为官伎。”
“这……怎么可能呢?父亲……父亲他……”
“恭喜你呀,永乐伯府的千金,如今你也是罪臣之女了,原本该没为官伎的。可毕竟你现在是宋府的人了,娘家的事,并不会牵连到你,只是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替你撑腰了,你的父亲,马上就要流放到燕州的苦寒之地了。而你在宋府,只是一个小产失宠的疯妇,一辈子都会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度过,这滋味如何啊?”
尤氏忽然想起那次他们在书房里的对话,原来那次宋彦樟就是在试探她,只是她毫无察觉,只是任性地说了自私之语。“所以那次在书房……”
宋彦樟望着她道:“对,那次在书房,我就是在给你机会,看你有没有一丝悔过之心,可惜你毫无悔过,甚至还大言不惭,将贪赃枉法之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岂非是当面挑战我这个刑部官员的底线?”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了门口,望着窗纸透进屋里的光晕,泛着些漂浮在空中的灰尘,即便是至纯至亮的阳光中,也难免会夹杂灰尘的,但阳光仍然是阳光,能穿透一切,不容亵渎。
“并非所有人都如你们父女一样自私自利,尽管我也并非什么公正严明之人,但我也偏要与所谓的权贵斗一斗,看看我是否真的会输。”
宋彦樟开门离开,命人将客房的门彻底封死,也将这一段令人窒息的记忆永远封死,但愿再也没有人会提起。
几个月后,宋府挂出白灯笼,二夫人病逝,再也无人敢提起尤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