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雪转过头,擦了一把眼泪,把苦涩的味道咽没了,才回过头,朗然一笑,“二爷,我去去就回,兴许我打了几场胜仗,就不想打了呢。”
二爷停了片刻,终于释怀,“罢了,你想去便去吧。陈寿平这个人,说难对付,其实也不难。我教你个法子,他定让你留下。”
当日傍晚,陆荣、蓝舟、葛笑和三雪分成两队,鸿鹄派出百人押送,二百匹战马,从走马坡围着石头堡寨绕行三圈,迎着夕阳,终于分批启程。
远远望去,走马坡高悬的落日洒下落赤金色的余晖,留下夕阳晚照,送别红鬃烈马。
直到马队变成一个个黑点,消失在腾起的云雾中。
“二爷,他们走远了,还看吗?”流星站在二爷身边,歪着头询问。
“不看了。”二爷将目光从极远的马队上收回,“走吧,回去。”
黄昏渐没,一入夜,山里更冷了。
两人行至松林一侧,忽然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二爷扬了扬手,流星立刻停住。
“什么人在哭?”
流星连忙跑到林中寻了一遍,不一会儿便拉着个少年走出来。
“小敏?”二爷诧异地看着肿着双眼的小敏,又看了一眼他染血的膝盖,问道,“怎么跪在雪地里哭?”
小敏一抽一抽地说不明白话,冻得直打哆嗦。
“走吧,带他回去暖和暖和。”
小敏便跟着两人回到了石头房,一进门,便跌跪了下去。
“二爷……”小敏扑他跟前,哭得喘不过气。
二爷微微蹙眉,朝流星使了个眼色,流星便立刻将门带上,又帮二爷脱下了披风放在腿上。
“怎么?我教训老万,他还将火撒在一个孩子身上了。”
小敏猛地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您、您怎么……”
二爷笑了笑,“起来吧,跪多久了?”
小敏站起来,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两、两个时辰。”
“他怎么说的?”
小敏抽噎道,“大寨主说是我听信了吴家寨的谣言,信口胡说,才惹出这么多事,就他把我赶出来了,说、说再也不想看见我了……呜呜呜……”
小敏又开始哭,流星瘪着嘴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老万……”二爷了然,“行了,别哭了。流星,去拿些吃的过来。”
流星连忙应声,跑了出去。
小敏等流星离开后,这才往前去了几步,蹲在炉火旁边,安静了很久,才试探着开口,“二爷……我、我能不能……”
“好。”
“啊?”小敏稍显局促地看着他。
“你不是想问,以后能不能跟着我吗?”二爷淡淡一笑,“好。”
小敏霎时怔住了,续又解释,“可、可是……鸿鹄的规矩,若被寨主赶出来,是要被逐出山门的,我没有地方可以去,这里就是我的家……那日的消息是我顺手从信子手里拿的,转手就交给了万大爷,我没有出卖他,更没有出卖鸿鹄。”
“我信你。”
“您真的信我吗?”
二爷点头。
“那规矩……”
“规矩都是我定的。”
小敏听了这话,终于破涕为笑。
不多时,流星拿了几个热乎乎的炊饼进来,就着牛肉粥,小敏狼吞虎咽地吃了个饱。
“吃饱喝足,便与我说说,你是怎么收到信的?”
小敏咽下最后一口饼,顺了顺气,认真回道,“是这样,万大寨主那边买了不少信人,散在三峰十二寨里,为的就是及时通报消息。因为十二个寨子分布的范围较广,所以我们常用的报信方式就是雪鹰。吴家寨地处极北,靠近阴山,离咱们九则峰的石头堡寨最远,所以他们的信都是送到咱们山门口的哨塔上,再由我筛检,送去给大寨主。那次的信就是在晚上,是我亲自去取的,信上说,近几日会有一趟镖从鸿鹄的山门经过,可劫。”
小敏回忆了片刻,又道,“哦对了,那天下着大雪,我将信收好,就带回来了,现在想来,其实有个奇怪的地方……”
“什么奇怪的地方?”
“唔……那封信用的纸……”小敏战战兢兢地停了。
二爷神色一凛,“说下去。”
“咳……一般咱们传信,为了防水,都会采用羊皮或者油封的蜡纸,但是那封信没有封蜡……太干净了,就好像……”
“就好像从来没碰过雪一样。”
小敏点了点头,“二爷,还是我疏忽了……”
“敌人无孔不入,任你三头六臂,也防不胜防。”二爷冲他笑了笑,“今晚就住在我房中,明日我想法子,让你跟过来。”
小敏点了点头,流星又为他在书房的躺椅上铺了毯子,这才各自睡下。
深夜,凄冷的风呼啸,院中的槐树枯枝败叶的,被冷风吹得乱晃。
从树干靠根部的地方,忽然探出了一个蛇头,那条蛇通体靛青,蛇目殷红。
小蛇吐着信子,轻轻擦过雪面,在窗棂上盘旋片刻,顺着没怎么闭合的窗缝游进屋子。
榻上的人已经睡熟了,似乎正陷入沉沉的梦中。
小蛇血色的信子“咝咝”地吐了几下,便顺着床顶的帷幔,绕了到了枕边。
那人的手臂露了一半在外面,毫无血色的皮肤白至透明,血丝若隐若见。小蛇便绕过他的手臂,盘在他的手腕上。
冰冷的蛇皮一旦触及皮肤,那人便不由自主地蹙起眉,也不知是梦中还是现实,他的额头啥时渗出细汗,顺着发丝滴在枕上。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身体微微一颤——
同一时间,小蛇的毒牙狠狠扎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