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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第五二六章 磷骨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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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欠身倒了杯水,喝下两口,才终于冲散舌根的腻味。

“‘枕生峡那个地方,他应当亲眼去看看,好替烂透的人骨翻翻土。’——这是在北国皇宫现身的神秘杀手留给苏桐的最后一句话。”

他毫不避讳提及此事,语气稀松到像在烹茶闲叙。

“类似的话我还听到过两次——第一次,早在穹顶开战前,萧人海曾不经意告诉苏桐‘九龙道千尺红土,盖住的哪里只是二十万具骸骨。’这句话当时被总督府藏匿的探子当成起居录记了下来,信笺落到了我的手里。前阵子你在荒亭又见了萧人海,他再次提及,说这句话实则出自已故的玄封皇帝之口;”(前情:372、383、523章)

“第二次,鬼门刀主陆向林。记得么?我曾告诉过你。”

“在佛生堂查兵胚的时候。”薛敬不假思索,“‘史书里当仁不让的忠臣烈士和佞臣贼子,若相互调个个,那这人间,可就是另一片江山了。’是不是这句?”(前情:468章)

“记性不错。”二爷笑意一缓,继续,“那是我在佛生堂最后一次与他对峙时他说的,其实当时还有两句,我没告诉你。”

“什么?”

二爷微微眯眼,仔细回忆:

——‘吾王所遇叛臣,您猜竟是谁呢?’

——‘您不姓烈,该多好。’(前情:452章)

薛敬蓦地起身,脸色大变。

一瞬间,似乎有条隐线硬扯着他的步子往外走!

只见他快步奔出石洞,抬头望向枕生峡口,霎时一股阴风灌顶,仿佛刚刚移开的骨山又砌起数百丈之高,怨气灼空,激荡云霄。

薛敬背骨绷紧,恨不得每一根骨头都被冻僵了……

原来一直以为,云首为了宣南王向薛氏江山复仇,横镇燕云的烈家军是必灭的第一战,因为只有灭了所向披靡的烈家军,北境才会失守,隐藏在暗处的云首一脉才有机会借淳王豢养的“金丝带”和北鹘这柄“明刀”直捣靖天。

可陆向林这句话明显不是这个意思,他在暗示什么?引导什么?

难道宣南王的死和烈家军有直接关系?

难道当年五王终战另有隐情?

可不对啊,无论是口口相传,还是史簿记载,宣南王姚疆确实是在助南朝剿灭五王叛党后,在回云的途中被自己人坑害,终致陷落九川,自相残杀而亡。

如果这不是真相,那九龙道、枕生峡、十八根望柱……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理当另有解惑?

“‘枕生峡’——峡口一分为二,一侧生,一侧死。”不知何时,二爷已静悄悄地站在薛敬身后,眼神越过他的右肩,同样朝向不远处已续满水的深潭,“我在云州府查阅过方志,这座峡口从前在方志中没有标记,是五王终战后起的名字——大约在三十四年前。”

薛敬绷紧的背脊狠狠一震,“你是说……难道……”

二爷刻意贴近他耳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殿下,你若想还我一个没有血的天下,就得狠狠心,将埋进潭底的烂骨一并翻出来,疮脓散尽,方见青云。”

薛敬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脸色蓦然一沉,冷喝,“祝龙何在!”

“末将在!”

“你带着人,把整个枕生峡给本王豁开!”薛敬阔步潭前,盯着一望无底的深水,冷酷地说,“就从这方磷骨潭开始。”

又三日,大军再从附近州县调集足够的火|石,终于将磷骨潭彻底炸开了。

潭底未清除的淤泥被一并掀出,随后士兵们拿起铲锹,一寸一寸地往下挖。两扇陡峰间的豁口被炸开更宽,原来跑水的河道被沙石暂时填堵,在烈家骨山的遗址上又向下掘出一个深约数丈的方坑。

整个峡口一线贯穿,犹如手持刀斧,生剖了“巨人”的胸膛。

第四日一早,雪光骤现。

一道土缝从方坑中心向左右两边裂断,大地发出一声撕裂闷响,而后方坑狠狠颤了一下,从裂开的泥缝里首先冒出一只断手,经年风化的手骨折了两根指头,大拇指却还握着战刀。

“这、这是一个白骨坑啊!!”

此刻,裂缝再次扩大,掀开了最后一层遮掩真相的土皮——只见成千上万具白骨堆叠在坑底,与天雪交映,惨白至刺烈。

祝龙被眼前一幕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谢冲同样。

不同于烈家军至惨至烈却仍不屈不挠向上攀越的骨峰,方坑中堆叠的骸骨好似一个个受尽屈辱,不甘不愿地化为助长山草的污泥,被风雪强行镇压在潭下,最终变成了一节节搅拧怨气的鬼骷。

山风一吹,万鬼骤嘶。

“这下头还埋了多少?”一名士兵发问。

二爷犹似波澜不惊,“至少三十万。”

“什么……”谢冲哑然,“那岂不是……”

“整座枕生峡实则是被白骨活生生砌起来的。”二爷走上裂断的谷口,眺望远方矮一些的群峰,“我们所在的地方原本不是九龙道的最高峰。三十五年风霜雨雪,河流改道,峡口慢涨,连风声都变得更刺耳了。”

三十五年啊……

谁能想到,宣南王大军根本不是困死在什么九川县,而是全军覆没在九龙道;

枕生峡“一侧生一侧死”的传言指的也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南柯旧梦,而是当年困落至此的宣南王大军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惨状;

枕生峡分明就是一座“亡骨峡”,“磷骨潭”因此而得名。

腐败的肉骨滋养了谷中万万只黑鸦,尸山骨海,荒土难封。

烈家骨山垒砌在另一片骨海之上,山海相连间,是隔着悠悠岁月的两世军魂。

他们缠搅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只能从白骨的色泽上区分一二,每拨开一层,每踏出一步,脚下都浸透了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宣南王的大军会死在这里?”谢冲显然还没从方才那一幕的震惊中缓过神,话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燃烧篝火的山洞,能比外头稍稍暖和一些。

二爷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一本书,翻开早就折好的书页,平铺在地上,“《燕云方志》,一直在云州府的卷宗库里封着,之前同鹿山他们细查宣南王时,顺便看到的。”

《燕云方志》是燕云一带官府编纂的地方志,细分为“地理志”、“田垄志”、“军粮志”等二十八卷,详尽地记录下燕云十六州军事民生的变革。

二爷有意无意地看了谢冲一眼,“所谓‘无考者不成书’,相较于歌功颂德的官史明文,地方志的考证相对更客观一些。”

谢冲憋着一口气,十分清楚他这话实则是意指自己从京师带来的五王史录本身存疑。

“我记得当时在穹顶时,三哥你讲过这段战史——元熙四十七年,五王不敌宣南王军,兵败太原,后被困鱼子沟。魏知信用兵神速,派当时还在做魏家参将的父亲潜伏于距离鱼子沟不远的九川县外,及时截断了五王判军的粮草补给,致使其被困鱼子沟数月,大军饥荒而死。这段话乍一听没有什么不妥,但是你们看这里——”(前情:341章)

二爷指着《燕云方志·军粮志》中被他用红色圈出的一句话,“‘元熙四十七年冬月末,自云州粮仓调粮三十万石,急应军需’。”

祝龙不解,“什么意思?”

谢冲皱起眉,“这是云州的军粮志,当时镇守云州的是宣南王,这批粮草应该是他调运出来,用以征战太原的。”

二爷又往后翻了半册,指了指另一句话。

祝龙读道,“‘泽济二年三月,云州府入记军粮三十万石,困济注。’困济粮?劫下的军粮?”

“看明白了么?”二爷扫了众人一眼,冷道,“被宣南王从云州粮库调运出的三十石粮草在外面兜转了一圈,最后竟又毫发无损地运回了云州粮库——‘急备粮’摇身一变‘困济粮’,说明什么?”

谢冲似乎反映过来了,脸色一白,“难道——”

二爷语声一沉,“没错。魏老元帅当年命父亲在九川县外劫下的粮草根本不是五王的,而是宣南王军的!宣南王军阵亡九龙道,也不是被自己人背叛,而是被南朝靖天、姚家祖辈世代效忠的薛氏江山!”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转向靳王,“——也就是你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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