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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0章 第五六零章 远定西川(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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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稳当当地扯了扯马缰,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他连亲娘都不认,认你啊,难。”

“亲他娘的——你说什么?!”祝龙声调猛地拔高,眼珠子差点没掉进张大的嘴巴里。他忽然想起后面马车上那个昏死过去的女人,眉毛都变色了,“你说那个女的是臭小子的……是他的……!”

二爷俯下身,决定再往他心坎上深深扎一刀,“我们是生不出小娃娃,四哥同样任重而道远——你我还真是难兄难弟,同命相连。”

“……”真他娘的记仇!祝龙磨着牙瞪他。

二爷调转马头,急催了两声,“记得,这一路北行一定要把小鹿和那个女的分开,他要实在不听话,四哥也别担心,我给你搬了个‘救兵’,一出蒂连山就能看见他。走了!”

赤松马犹如一道雪烟,不多时,一人一马便消失在了广漠深处。

祝龙望着烈衣疾马而去的身影,不自觉一笑,仿若回到了十年前的云城东河,那人鲜衣怒马,也如这般一骑绝尘。

往昔不愿回首,祝龙不敢再想,转身撩开车帘,看了一眼熟睡的鹿山,顿觉心累,“臭小子的脾气比驴还犟!什么‘救兵’能降得住他!”

行军即出蒂连山,沙海间夕阳西下,漠色如烟。

——“祝大当家!!”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叫喊,祝龙抬眸远眺,只见从蒂连山口奔来一匹枣红高马,不多时,便来到了马车旁。

李世温风尘仆仆地跳下马背,笑着迎上来,“祝大当家,别来无恙!世温一接到将军的信就疾马赶过来了,还好赶上了!鹿兄呢?鹿兄怎么样!”

说着便急着要往马车上跳,祝龙一把拦住他,“你就是他说的‘救兵’?”

“什么‘救兵’?”李世温眨了眨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祝龙撇了撇嘴角,明显不服气,“一根蠢木头,能治得住这小疯子?”

李世温大约是听明白了,“祝大当家,将军在信中吩咐过,如果鹿兄醒来后不听话,让我打晕了带走。但世温想着不能这么鲁莽,我会给他讲道理的!”

“去去去,谁要听你念经!”

“鹿兄听的,他真听!”李世温根本没觉察出祝龙的脸像是刷了层桐油,就快黑成炭了,还在那认真地解释,“我一念,他就睡,可灵了!”

“……”祝龙气得眉毛眼睛错了位,怒火快把头顶烧着了。

却见李世温钻进马车,毫不犹豫将鹿山扶靠进怀里,从此维持着一个姿势搂着他,一动不再动。鹿山竟然不怎么皱眉了,舒展开身体,真的比方才安稳不少。

祝龙透过车窗看了一阵,气哼哼地转过头,“妈的,老子比不上他亲娘也就算了,连一根木头都比不上!”

一边的手下看了全程的戏,没大没小地上前递话,“一边是亲妈,另一边是他好大哥,大当家,您您可不是哪边都比不上么!”

“滚滚滚!”祝龙对着手下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没事干了是吧,都来消遣老子!召集所有人马,向西启程!”

残阳如血,留下人世难得一抹温情,简直比滚滚岩浆还要烫。

傅赢带着那群手续爱跟着祝家军走出了蒂连山,在快要转道西川的沙海上停了脚步,祝龙打马回行,来到他们面前,“你们几个以后有什么打算?”

傅赢对着西川的方向望而却步,“大人,能不能放我们走……我除了贪钱,真的没干过坏事,我们真的不敢回西川了……”

说着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纷纷求饶。

祝龙遥望西川的方向,长出一口气,将一袋银子扔到傅赢面前,“季卿让我随意处置。这样吧,就当老子没救过你们,也没听过你跟你师父那些事,以后要是再贪,你就拿命偿!往北走吧。”

傅赢猛抬起头,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等祝龙打马走了片刻,傅赢又追上来,往他怀里丢了一卷羊皮纸,“大人,小的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孝敬您,这卷西川地图是我从西沙黑市上淘来的,比他们军队的地图绘得细致,您应该用得着!”

祝龙将那卷地图揣进怀里,“谢了!”

夜色低沉,繁星在天悬泛滥,犹如快要泄地的流瀑。

二爷一口气疾马奔出数十里,忽然见一簇信火在远处腾空,只亮了一瞬就消失了。二爷继续催马赶路,终于在月上中天时,抵达了应忠以南三十里的一处绿洲,从这里再往南去,就逐渐出了荒漠,走上了人来人往的官道。

绿洲水畔有一座没名没姓的驿站,粗糙简陋,连客房都没有,棚子底下就摆了几张能饮水的桌子,旁边是一个马厩。

“西出阳关无故人,等您很久了。”

二爷将风帽取下,坐到那人对面,抬手递了钱给老板,“劳烦您帮我把马喂了。什么时候到的?”

“半日前。”那人的脸隐在斗笠下,左右警惕地看了看,“立州出事了!”

“我知道。”二爷打量着他,“这么急着见我,是关内传来什么要事吗?”

“暂时没有。”那年轻人快言快语,没有一丝犹豫。

“那你放什么响火。”二爷脸色一冷,“在丹霞关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响火只在要命的时候用——凤言,凤大人。”

那个名叫“凤言”的年轻人这才将斗笠取下,笑着说,“若不用响火召您,您怎么可能来这里见我这个无名小卒。”

却见他的脸皮上乱七八糟地划拉着炭灰,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再加上一路沾染的风沙,就算是相熟的人,一眼也认不出来。

凤言抬头看了二爷一眼,在心中权衡片刻,试探着说,“二将军,我看您的人马已经驻进应忠,想必应忠府已经拿下了。”

二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未答。

凤言又殷勤地凑过去,“我看您是一个人到此,您需要人吗?丹霞关南北三百余里,都有我兄弟,我可以——”

“不必。”二爷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端起不远不近的客套话,“凤大人的好意,烈某心领了,但眼下西北战局散乱,我自己都还没摸清状况,实在不需要多一个人搅进这趟浑水。”

凤言收起眼底的暖笑,眼角一垂,“您不信任我。”

二爷倾身过去,轻轻敲了两下桌案,“我连您的恩师韩孝韩三司都不太信,况且,你我只有过一面之缘。”

“现在不是‘一面’了。”凤言丝毫没觉得自己唐突,又开始想方设法地竭力说服他,“您一个人独闯恒城,很危险的,我真的可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凤言低头想了片刻,快速从手边的包袱里拿出一叠纸,“啪”地一下,押在二爷的水杯下头,“这是我全部的身家,都押给您!”

二爷被他弄得一愣,垂眸一看,好么——地契、房契、家产数额、生辰八字、家族族谱,甚至连京师当行的当票都夹着一摞。

二爷轻揉眉心,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凤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卖命啊!”凤言急得眼角发红,又不敢太大声,“您看在我一口气跑了几百里马腿都快跑断的份上,瞧一眼我的诚意吧……”

二爷抬手略翻了一遍那摞纸,眼皮微微一抬,“投名状啊。”

“对!”凤言连忙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地图,展开在二爷面前,语速极快,“您从应忠方向去恒城必经此地,我是提前两日出发,疾马到这里候着您的。现在的恒城草木皆兵,立州那边之前陈维同的旧部几乎都被陈维真押去恒城了,大部分被他软禁在内城的总兵府,包括陈寿平的生母许氏。恒城的三个城门也已经被他锁死,就只剩恒丘矿山的后丘开了一个运砂的小门,有矿兵守着,只出不进。您如果想进城,只能走这个门——我弄来了通行令,可以帮您。”

凤言的态度当可用“赤诚”来形容,眸光闪动,好像再不答应他,下一刻他就要急哭出来。

可二爷依旧面无表情,眼中连一丝丝波动都不见。

“求您信我……我真的、真的是来投诚的!”凤言换坐到二爷手边的长凳上,试着靠他再近一些,“二将军,靳王殿下北定封疆仅仅用了三年,乾坤大定,指日可待。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近两年来,凤言一共往京师递过无数封家书,劝老师亲往幽州府看一眼这位远镇北疆的封王,不要总盯着东宫和南疆!可那死老头一直没回我的信,他就这么把我流放边陲不闻不问,一放就是五年!直到前日我突然收到他的来信,嘱咐我为您在丹霞关开门,我知道时机成熟了……二将军,凤言将身家性命押在靳王殿下坐庄这盘棋上,绝无反悔。”

二爷一丝不苟地听完凤言的话,默默起身,换坐到他对面,依然与他隔着一张桌案,然而方才锋利戒备的眼神明显转淡,跟着温和地笑起来。

“凤大人人在西北,似乎这些年一直都盯着北疆的战局。”

凤言微微点头,“北方疆域辽阔,数年来受鹘军滋扰,不胜其烦。伦州大战时,原本我以为镇北军驱杀鹘军既成定局,只要乘胜追击,甚至能掀了北国大都。然而靳王没有,他率军光复云、伦二州,北推九焚塔,助剿废军,终使敌军臣服于王辇,甚至北鹘新皇跪地承诺,从此恒军镇北,止杀止殇——这是何等心胸!古语有云,擅用兵者,必先脩诸己,而后求诸人,先为不可胜,而后求胜。言自知不及,三年来确实一直在暗暗打听北方战局,深知您布兵谋局的手段,因此等在此处毛遂自荐,望您成全。”(注1)

二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

“谈条件吧。”

凤言终于开怀地笑起来,连忙说,“只要事成之后,殿下准我调回京师,哪怕左迁去做一个编纂刑令的副手,或者随便什么都好,只要能回京!”

二爷笑起来,“有意思,只今日一天,我就遇见了两位想要回京的西北官。只不过那人求官是为名为禄,你是为什么?”

“我……”凤言擦了擦额头上的灰,支支吾吾地说,“我见人!那人等了我五年,我要是再不回去,他就要改嫁了!”

“……”二爷苦笑一声,点了点头,顺手将那摞纸推回给他,“这些家当你自己收好,我不要。将来娶媳妇的时候一分钱没有,人家还不当着你的面改嫁?正好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凤言“嚯”地一下坐直,板板正正道,“您说!”

二爷轻捻手指,“西川军眼看就要东征,近来军中必然会涌出一大批不愿意打这场仗的逃兵,这些人若想逃离西北,必闯丹霞关。你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你的人,把他们给我拦下来,再把他们的家眷好生养起来,能办成吗?”

凤言想了想,重重点头,“虽然不好办,但我有办法!”

他又将恒城的舆图和令信推给二爷,“您从恒丘矿山后面的这个口子进去就行,通行令是我托矿上的人弄来的,趁夜去——”

“用不着。”二爷毫不犹豫地将令信还给他,只将舆图收进袖筒,“不过,还是多谢凤大人的美意。”

“可、可是没有令信,您怎么进城呢?”

凤言紧跟着二爷走出矮棚,来到那片宽阔的海子边。

“谁说没有令信,就不能进城?”二爷牵起赤松马,翻身跃上马背。

这时,夜空传来鹰鸣,只见一只雪鹰从恒城的方向飞过来,落在二爷的手臂上,他取下信,仔细看了一遍,低头对凤言说,“凤大人,响火是用来传战信的,日后若要寻我,就用它吧。”他又伸手摸了摸雪鹰头顶的浮毛,笑起来,“王爷养的,暂时借给你用,它只吃肥肉,养瘦了,殿下可要治罪的。”

雪鹰立马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凤言的肩上。

凤言见胖鸟的信筒里还留着那封信,忙拆开读了一遍,脸上顿时五味杂陈。

二爷瞥了一眼正蹲在湖边装模作样喝水的两名“行脚商”,低头一笑,“凤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凤言显然还没从这封信上缓过神,“哦,我打听过了,关内传信,说是靳王殿下所乘官船一路南渡,今明两日就该抵京了。”

二爷神色不明地“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用力一扯缰绳,马蹄奔远。

那两名扮成行脚商的边城兵是凤言偷偷带来的,他没敢跟二爷说,此刻两个手下看人走了,这才敢抬起头。

其中一人凑过去,“凤大人,您好不容易花大价钱弄来的行令,他怎么看都不看?恒城现在所有的城门可全锁了,就矿丘后山这个口子上还能用钱买通,他以为他是谁,又没长翅膀,能飞进城啊!哎哟!”

“你快住口吧!”凤言一巴掌抽过去,将鹰信拍在那人脸上。

那手下忙将信纸从脸上撕下来,低头看了看,傻眼了,“这这这人……”

凤言背过身,“他连矿兵都已经用自己的人替了,还需要咱们什么通行令?愣着干什么,快去喂马!”

那两人连忙领命,结果刚还没跑到马厩,三匹红马就被驿站老板牵了过来,“三位客官,方才那位公子一次付了三倍的马料钱,小的早就帮你们喂过了。”

凤言一愣。

手下吓懵了,“凤、凤凤大人……我俩一直蹲在河边,连头都没抬,他咋知道我俩是假扮的?”

凤言抓了抓头皮,合着在这里守株待兔的自己才是被耍的那个,一摞废纸押在案上烈衣连看都没看,自己从头到尾搭台唱戏跟个二傻子似的,其实那人从踏进绿洲那一刻起,就已经想好怎么利用自己这步棋了。

——三百里丹霞关上必须放一个人,阻拦所有东渡的西川逃兵。

一夫当关,万风雷动。

二将军心知肚明,他凤言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直接下令不就完了,还装作不信任我,害我上蹿下跳出了半天丑!”凤言搓着地上的沙子,愤然道。

“丑?大人,您这张脸确实画得够丑的,按理说咱们都在这等三天了,老板杀的羊都被您吃完了半只,画成这样又是为啥?”

“这你就不懂了!”另外一个手下鸡贼地笑说,“咱们凤大人英俊潇洒,红光满面,是丹霞关上第一美男!不涂成这样,人家也不信他一口气跑了百里地,看着多没诚意!”

“滚滚滚!”凤言觉得自己方才递“投名状”那出戏演得更丢人了,当即冷起脸,厉声下令,“立刻赶回丹霞关。从今日起,长关三百里,不让东渡一个逃兵——违令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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