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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0章 第五九零章 杀佛顶 视如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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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属下的错……”小士兵的话被兵长打断了,麻沸散的药劲刚过,兵长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在二爷面前磕头谢罪,根本没工夫理会自己肚子上被枕骨钉钉穿的两个血洞,“二将军……王爷被那神官‘挟持’的女娃娃给骗了,有一个声称是她哥哥的小男娃,是王爷叫属下们从那灵耀观里救出来的,没想到他和那女娃娃是一伙的,都是骗子!可惜属下们都还没来得及问话,那男娃就吞钉自尽了,属下们该死,属下万死啊……”

一众伤兵跟着匍匐在地上,嚷着“属下万死”,要以命抵罪。

二爷的睫毛始终微微地垂着,不曾打断过他们。片刻后,他朝李世温招了招手,吩咐道,“让大家好好养伤,医官们辛苦点,照料一下。”又转头问那兵长,“王爷具体是在什么地方掉进山塔的?”

兵长立刻与他仔细描述了位置。随即,二爷来到金莲池前,此刻的莲池水已经化作一潭血浆,尸体缠绕交互,层层叠叠,垒成数座人垛。空气中飘荡着腥烈的死气,池边还躺着几具童尸,其中一个就是当时欺骗了殿下的那个“哥哥”——听说这孩子把枕骨钉凿进嗓子眼的时候,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季卿,审过了!”谢冲大步走上莲池,“那假神官说,这莲心入口连着一条只能从里面打开的密道,一旦我们炸开金莲,入口处埋着的火捻就会跟着炸,周围的岩壁上嵌着一百零八块镇塔石,如果震落,上三层的塔基就毁了,唯一的入口就会被封上,下面的人会被当场活埋!”

二爷静静地盯着满目尸垛,清晨的云光在他眸中映出一朵淡金色的墨莲。

他眼角似凝固着一滴血色琉珠,将滴未滴,欲坠未坠……轻轻一眨,琉珠碎裂,三千华相幻作人尘。

“三哥,这座山塔暂时还不能炸。”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

“那怎么办!王爷现在在薛韫手里,生死未卜,咱们又找不到其他入口!”

二爷按住他的话,似乎比此前任何一战都要冷静,“薛韫既然拿自己作饵,骗王爷入网,那他这只血眼狼蛛就还没到最饿的时候。他这是要以‘饵’换‘饵’,拿王爷来跟我讨价,应该很快就会有——”

话音未落,众人突然感到脚下一阵震荡。

谢冲立刻挡在二爷身前,“怎么回事?!”

“来了。”二爷按下谢冲的手臂,冷冷一叹,“讨价还价的人。”

众人纷纷后退,莲池血水震颤,乱石和人碎不断地往山坡下滚,整个金顶像是被一只探云而处的佛手拈花般轻轻捏了一下,就见那朵金莲的莲瓣微微张开,缓缓露出莲心,随即莲心旋转,通往山塔密道的入口裂开了一道细缝。

“入口开了!”

“嘘——”二爷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就听塔底传来一声叹息,有人操着浓重的川渝口音,低哑地说了一串话。

谢冲一惊,“薛韫要你一个人带着岭南王下塔?后面那句是什么,没听清!”

“‘找条绳,拴着岭南王,大哥胆小,一闻见血味就跑。’”一名原籍川渝的小将听明白了,又仔细听了听,“等等,还有一句——‘石塔下凉,下来的时候多穿点。’”

鹿山也跟着凑过来,转头看了二爷一眼,“这两句应该是王爷捎给你的。”

谢冲听得一头雾水,急问,“都什么时候了,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这是一句密语。”

“什么?!”谢冲和鹿山异口同声。

二爷轻轻闭上眼,仔细琢磨了一遍薛敬这句话的隐意,喃喃道,“‘找条绳’意指‘找替身’,‘岭南王’意指‘往南’——循着血气,或可寻石塔捷径。”

旁边的一名金云使眨了眨眼,无比震撼,“这、这都能猜出来?”

谢冲认真地问,“‘石塔下凉,下来的时候多穿点’……那这句什么意思?”

“这句是废话。”

谢冲一哑,“……”

这时,李世温飞快地跑上来,气喘吁吁地喊,“将军!前辈醒了,她说她突然想起来,王爷临走前还跟她要过一粒解药,是解那枕骨钉里陌南青的剧毒的!”

“难怪……”二爷恍然大悟,转身快速走下莲池,“我就觉得,王爷既然执意要亲自登顶,必然给自己留了后招,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屁孩,随便哪个狡狐贼猫的当都能上!三哥,叫人去审那假神官,问他,这杀佛顶的南方,哪里能见血。”

“不、不用审!”兵长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爬上来,“二将军,那几个自尽的小孩就是我们从道观南院的通风井里救出来的,通风井在地下九尺深,井道里全是尸体,还有些是刚杀的,下面全是血!”

二爷脸色一沉,“走,去灵耀观!”

“啊啊,不要……”

灵耀观后院,假神官被两名金云使从石阶上拖过来,狠狠地摔在通风口井边。

井盖一开,腥臭的血风立时从地下九尺深一股股地灌上来,假神官的胸膛剧烈地鼓动了几下,差点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呛得吐出来。

二爷来到井边,往井底略略瞧了一眼,只见烂骨沉尸堆砌成血肉模糊的肉山,绵绵铺向阴黑无尽的甬道深处,一眼看不到头,火光一熏,整个甬洞里挤满残尸。

“阁下还真是从火浆子里蹦出来的,都快化成汤了,还要我一寸一寸地往外挤。”二爷的脸色阴晴不定,耐着性子问,“这通风井通往山塔下几层?”

“向下,五、五层到六层的位置……”“神官”始终用外袍半遮着自己的脸皮,好似生怕这人突然从袖里亮出一把“煮刀”,把他引以为傲的脸皮给剐花了。

谢冲攥住他的衣襟,猛将他从井边半薅起来,“方才问你金莲密道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我……我……”

二爷低头看着他,眼角微微一跳,“你在帮你那主子诡瞒些什么?这井下堆成山的尸骨和分坛下的密室差不多规模,怕不都是他‘采’来的生身吧。”

“什么?!”谢冲狠狠扼住他的喉咙,怒问,“说,这些尸体从哪来的?!”

“我说……我说……”神官腿脚乱蹬,脖子快被勒断了,打着摆子说,“这通风井确实是另一条通往山塔的密道……凿塔的时候专门命人开的,工匠都埋了,眼下只有我和帮他镇塔的八十一尊金身知道。尸体都是从川渝和岭南各地抓来的,十几到五十多岁不等,男男女女,还有从林子里猎来的野兽……”

谢冲又问,“薛韫抓这些生身来折割,到底是为了什么?”

“神官”握住他的手腕,狠狠呛了一下,“薛韫,他、他就是个疯子,怪胎!早年,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邪术,说是只要将‘活采’的生身折割,浸过金鸣砂,就有可能把那些人的残肢接到自己身上,他就能长高、变长……说不定连脸皮都能换!于是这些年,他到处让我们给他搜罗能用的生身,折了一批又一批,但是每一个接上去的,都失败了……分坛的地下石室,那些柜子里放的,全是他珍藏的炼坏的生身!他管那种东西叫、叫……‘人牍’。”

“人……牍?”谢冲攥紧“神官”的手一松,震惊地看向二爷,“什么意思?”

二爷深深吸了口气,眼神一黯,“断木为椠,柝之为板,力加刮削,乃成‘牍’——木牍在杀青之后,可保其上刻文千百年不腐。薛韫以此法试做‘人牍’,应该是为了用采来的断肢,扯长他的三尺人身。”(注1)

“什么……”即便是在典狱里见惯了世面的金云使,此刻也无不咂舌。

谢冲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麻了的舌头,“采生身折割,接上残肢……变回正常人?”

假神官偷偷看了二爷一眼,“用金鸣砂浸过的残肢不会腐烂,但不能碰渗血的生骨,一接上去,人就会死,他尝试了所有办法,始终没放弃过……他不觉得是自己的方向有问题,倒觉得是……”

二爷蓦地看向他,“他觉得是什么?”

假神官倒抽着冷气,壮着胆子说,“是血脉不纯的原因。”

二爷猛然间一僵。

谢冲大惊,“你说什么?!那他执意抓王爷和岭南王!难道是要——”

——同为薛氏皇族,血脉至纯、至烈、至阳、至合。

——要制“人牍”,或需同气连枝。

霎时,一朵灌满鲜血的浓云在天顶裂开无数道黑缝,仿若从九天之上降下一道裂海劈山的惊雷,为脚下这座山塔罩上了无数层永堕无间的认罚书。

“薛韫这是疯了……”谢冲脸色惨白,呢喃着。

再一转头,二爷已经不见了。谢冲迅速带着金云使回到金莲池边,就见那人独立于半开的血莲之下,明光在他周围照出无数浮影,好似旋绕着万千残魂。

晌午的日头被乌云遮了,雷霆震震,又将是一场急雪。

“三哥,我有燹刀傍身,再给我备一张硬弓。”

血染的长阶上,漫漫死血,步步杀孽。

然二将军势要破万罪、灭杀业,一人燃百千灯,冥者皆明,明终不灭。

“你……”谢冲想要阻止,忍了忍,还是点了点头。

二爷从容一笑,这才有功夫招呼山坳处,正被两名士兵看着的岭南王。

“万事俱备,就欠殿下这阵东风了。”二爷沿着血阶,缓步走下,“咱们走吧,您那位小皇叔还在下头等着您呢。”

岭南王强撑着仰起头,看向那朵沾满血污的金莲,浑身发起抖,“你是要拿我去跟薛韫换人?”

二爷来到他跟前,嗓音懒懒的,好似在跟老朋友烹茶叙旧,却只有那双深邃无底的黑眸中,闪动着鸩杀诸恶的火。

“自前朝明州起,至今朝岭南覆。要论祸国殃民的本事,他薛韫开天,您辟地,您二位祸名远播,难分伯仲,都挺不是东西的。既然是你们老薛家的笔笔孽债,总要一家人好好坐下来,拨一拨那算盘珠子,看看谁的心更硬、手更脏。”

岭南王痉挛着,无意识地攥紧绑着手腕的荆藤,“他说过,许我活着回京。”

二爷攥住荆藤,向前狠狠一拽,笑意一拢,“前提是——他活,你才活。”

岭南王反手扼住藤刺,任荆藤上的倒刺扎进手心,抬起头,对上这人的双眼,恶毒嘶哑地说,“他是自个摔下去的,愚忠、愚善、还惯会逞英雄!自己把自己作死的,不干我的事。”

二爷掐住他的手臂,狠狠一卡、一别,岭南王躬身,闷声发出一声惨叫。

“那你这个做哥哥的,更应该亲自到他面前言传身教,少跟我这咒他。”二爷攥住他的衣襟,又将他从地上薅起来,吝啬地笑了一下,“王爷说了,山塔下凉,那就给淳王殿下多添一件冬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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