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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7章 第六零七章 三千尘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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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鹿山虽觉他莫名其妙,又觉心暖,伸手接过兔肉,默默地撕着,却将腹诽的话直接说出了声,“榆木疙瘩,竟还有上杆子找骂的蠢人?”

李世温非但不恼,反而“嘿嘿”地笑着,笑得更欢了。

鹿山等他笑完,才道,“李世温,你说的不错,只一点,二爷跟我们不一样,他不是被逼出来的玲珑心,他就是天生的。后来为了在尔虞我诈中保自己和王爷活下去,又亲手用钝钉将心窍凿得更深。他那生了七窍的心眼始终淌着血,没止住过……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可我总觉得老天对他,太不公平了些。”

“哪就不公平了?”

熟悉的嗓音忽然从两人背后的山底传来,鹿山打了个激灵,差点将手里的兔肉扔回火堆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倒是胆大包天,还敢编排老天爷?”

李世温起身,循着声音跑过去,“将军,您怎么在这!”

二爷扶着他递过来的手,三两步攀上石丘,来到火堆边上,“肉烤得挺香。”

鹿山赶忙将自己没碰过的那一边肉撕下来,递给他,“你不是回营了么?”

“就你不愿绞尽脑汁地扯谎,看祝龙的脸色,我就愿了?”二爷接过兔肉,一点点撕着吃,“我是从东面人疆马道的方向绕进来的,亲自去摸了摸地形,跟你们走的不是一条道,放心,我来得晚,没听着几句。小鹿今日不错,发脾气时没磨刀,否则回头我让他们搓捻时,林子都被你砍没了,怎么遮火光?”

“我哪发过那么大脾气……”鹿山嘟囔。

“有的鹿兄!你忘了云州碑界的密林了吗?”见鹿山面无表情地瞪向自己,李世温的声音却一点不见减弱,“那次你不光见树就砍,连草蛇的窝都快被你的马蹄抄没了,你还徒手别敌人的暗弩,我追着你吼你都不停,你还——”

“欸,世温,”二爷忙伸手拦住他,无奈道,“不让你学王爷那套左右逢源,起码要学着看人脸色啊,你这样,哪天哄得好?”

鹿山恼了,“谁要他哄,又不是六岁小娃娃。”

二爷眯起眼角,“你当自己比六岁小娃娃乖巧?哪次疯不把人气死。”

“……”鹿山抿了抿唇,头低下来。

二爷收起笑,“好了,祝龙那边怎么样?”

“瞒不了几日。”鹿山皱起眉,“不过他倒是颇信任你,让撤军就撤军,一句多余的废话都不见,我原本就不会扯谎,那么一丁点坑人的本事还是跟你学来的,只学了三成,不顶用,日后这等苦差事还是你自己来吧,别找我。”

二爷不禁苦笑,好小子,睚眦必报,话音在这等我呢。

于是道,“小鹿,你可知扯谎的本事分九等,上上等是什么?”

“什么?”

“说真话。”二爷笑眯眯地瞧着他,“扯真谎可比编假话好信得多,你字字真切,祝龙才会信。所以说,你坑人的本事已臻化境,哪里还需要我教?”

“你!”鹿山噌地一下站起来,震惊道,“你故意的!”

“哪有。”二爷长出一口气,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我平素惯飞箝、揣度之术,久而久之,难免有失公信,然此战我尚需几日暗中部署,隐瞒祝龙是不愿他在紧要关头横生枝节。他那脾气可大着呢,失去理智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且任他盘桓两日——届时,新仇旧恨一起算。”

……还飞箝、揣度之术?那不就是变着花样地坑人吗?

鹿山瞧他说这话时理直气壮的样子,负气冷哼,“你的公信失了,便用我的公信填海,你可真是……回头祝龙知道自己傻子一样,被咱俩蒙在鼓里,岂不是连我一起恨!”

二爷唇角一弯,“怕什么,反正你又没打算承他的烛山银枪。”

“……”鹿山彻底被他噎哑了,只能抱着膝,闷声急喘。

李世温插不上话,见好不容易有个间隙,忙打起圆场,“将军,可我看祝大当家如今变了许多,没先前那么急躁了,即便知道真相,兴许也不会——”

“那是祸根没出在他自己身上。”二爷笑意一顿,“何况高凡此番将祸水东引,浇在了他那杆银枪上。小鹿,那三百死士的兵刃,他有一样一样地擦吗?”

鹿山点头,“我亲眼看着他坐在箱子边,一样一样擦的,一寸不落。”

二爷眼色沉沉,“拾同袍征甲,亡战残兵,哪怕孤行荒漠,无霜无水,也要血净其身;殓兵收骨,战至一人——燕云十八骑兵训。”

鹿山张了张嘴,哑住了。

难怪那夜祝龙坐在那口烂箱子边,以清水净洗拾回来的残兵,原是燕云十八骑兵训,是为复仇之战准备的……

“那你……”鹿山一顿,忙郑重地换了个字,“您呢?”

“我么……”二爷浅浅回忆着,“当年云州城外雪滩一战后,我的明光甲就顺水漂走了,烈家枪不知所踪,二十万族军埋骨,我双膝重创逃难西沙,拾不回哪怕一件他们的征甲或残兵。无奈,只能以心血净手,断枯发生香,集烟面北,祭告亡臣。”他将右手轻轻覆在自己心口上,低喃,“剜了点出来,不疼。”

“……”鹿山和李世温同时间怔住了。

那一年的二将军还未出征即入死门,回首处苍原莽莽,鹰沉雁落,若捡不回亡族战戟,便只能将这具人身当做同袍征甲,接一捧热腾腾的心血,割发代首,将十六岁那年就已化作枯骨的少年人焚作狼烟,敬香北上。

从此折冲万里,徒剩虚名。

原来这么多年,他倚山守灵,将自己活成了一件亡兵。

这般大衰大劫,却还说老天待他不薄。

鹿山心里狠绞,愈发忍不住上涌的火气,冷笑道,“我等刍狗一无是处,老天倒是一视同仁,只紧着你一人欺负,活该挨骂。祝龙那厢你别管了,我来料理,即便知道了他也闹不出花样,若敢不听劝阻擅自出兵,他那杆破枪这辈子都别想有传人。”

二爷听他话音落处似有火光飞溅,隐隐地笑了,“倒也不至于这般隐忍,我算他知道真相也不过这一两日的事,是怕他在我部署好之前他忍不住动手,好在这次我在狂风谷底拾回来一个‘小救星’,倒能腾出你俩的手,帮我布战。”

鹿山与李世温相互看了一眼,问他,“那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二爷站起身,环顾四下,眼神最终落在了西边那处高壁上,从火堆里捡了一支能照亮的火把,往那边走过去,两人跟在他身后,一起来到山壁前。

“给你俩两天时间,把这面山壁给我炸开。”

李世温想都没想立马就要应下,被鹿山快速按住手臂,示意他抬头看这座山峰。李世温听从将军的话原是本能,此刻被鹿山提醒才头一次过了过脑,抬眼一瞧这山虽然没有旁的峰那般高耸陡峭,却也足足有几十仞那么高,一下子有些为难,“将军……这么高,两天够吗?”

二爷将火把往下挪了挪,示意他,“你仔细瞧瞧这是哪。”

他们此刻正站在一座矮丘上,原本只能看清对面山壁的中段,此刻火光下移,却见低洼处似有碎石垒起的一个土堆,土色尚新,像是被外力炸毁刚填上不久。

李世温琢磨了一下方位,恍然大悟,“这难道就是狂风谷东山壁的另一面!”

又望向身后那条出林的泥路,深夜虽看不清,却依稀能分辨泥路上已逐渐衰显的辕马车辙。

鹿山尚不知狂风谷里发生的事,李世温连忙一五一十地与他讲了一遍,鹿山这才明白过来,“所以说,这面山壁就是十八骑族军自断退路的地方,他们是从下面那处山豁出谷,行径这片林子撤进人疆马道的。”

难怪二爷要以两日为限,要他们炸断这面山壁——此山被族军经年开凿走马,最近又被他们用硝火“伺候”过无数次,绝壁下方由软泥碎石垒成的土丘并不含坚硬难凿的岩块,“千锤百炼”之后早已是强弩之末。加之川渝界山长年霜雨,泥石松软多见滑坡,一旦山壁再受震创,下方土丘坍塌,上方空悬的石障立马就会松动,只要将火石安置的位置和数量妥善计量,两日内炸断这面山壁,并非难事。

鹿山突然想起来,“所以你方才过来时,说怕我将这片林子砍没了,届时没法遮火光……说的原来就是炸山?”

二爷笑着点头,“此外,我已让俞老去信人疆马道,知会韩氏后人携‘火毒’前来协助你们。韩家人潜造的火|药绝非寻常之物,威力十足,此处布置的分量、炸点会有他们的人精细计量,届时炸山,你二人站远一些,别伤着。”

鹿山心一定,“知道了,没问题!”

“此外,”二爷又道,“我要探明水师隐藏在后方的战船究竟泊在哪条水渡,所以需要深入一次人疆马道。”

李世温一惊,“将军,您一人去太危险了,要不我还是——”

“不必。”二爷拦住他,隐隐道,“此战,我要灭东运水师所有船舰,堕其军史,废他军铭,但凡容半面帆桨东归,都算我愧对枕生峡万仞骨山。”

一声低吟有如出征的鸣鼓,震飞了林中鸟。

可他自始至终,嗓音都如流云般温淌。

“你二人只需守好此处,届时水路一通,还需你二人临岸明灯。”

“临岸明灯?通哪条水?明什么灯?”鹿山不解。

二爷抬头望着身前巍峨矗立的云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新川西涌,不许东流——我要在狂风谷蓄一片养海蟹的塘,此间风水还不错吧?”

鹿山直觉不对劲,又说不上来,盯着二爷的背影,心里默默地重复着“新川西涌,不许东流”这八字,轻皱起眉。

李世温却没长多思多想的一颗脑子,将军问他风水怎样,他立刻便答,“将军,我们也不懂风水秘术,要不要请个罗盘先生来算算?”

二爷被他逗笑了,回身按了按小鹿的肩,递了他一个“任重而道远”的表情。

鹿山又不放心地问,“你说的那个能拦住祝龙出征的‘小救星’,到底是谁?”

二爷朝林子深处吹了声口哨,召来赤松马,一跃而上。

“那孩子刚学会乾坤双卦,估摸着这会儿正蹲在中军帐外玩他的龟甲呢。”

说罢,“驾”的一声!

祝家军营,中军帐外。

俞念城果然正蹲在毡帘边上,嘴里时不时含着二将军送他的果蜜瓶,口中念念有词,拨掷着龟甲里的三枚铜钱。

突然,帐帘掀开,祝龙如踏着火风般冲出大帐,脸骤然变色。

方才前线正式撤军,一名副参在回营途中无意间劫持了一封敌信,竟然带回了前夜三百族军惨战而死的症因——原来根本不需要祝龙自己盘桓,高凡就亲手将这个噩耗“报喜”似的送进了中军帐——势要逼祝龙在知晓真相后失去理智,愤而出兵。

果然,祝龙怒急,烛山银枪被他狠狠插|进地面,枪身激荡,震出雾环,周围的碎石不断颤栗着……

他此刻疯溃怒吼,像一头暴躁无力的病狮,已然濒临怒火暴裂的边界。

“来,人——”他一字一顿,正要下令。

忽然,“祝世伯,您有空吗?”

祝龙猛一低头,就见俞念城怀抱着龟甲站起身,嘴里还含着他的果蜜瓶子。

“乖,找太爷爷玩去,世伯现在有事。”祝龙强忍着,牙齿磕得直响。

念城才不管他正要干什么,跑到他跟前,拽住他的绑袖,无邪地笑起来,“我方才在那边河里看到有大鱼,您的银枪这么威风,借我去叉条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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