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办了坏事,惹了麻烦,恐怕换做谁心里都不会太好过。
“我骂你做什么?很晚了,睡吧。”
“按照你们这里的律令,我会被抓起来砍头吗?”
“砍头不至于。”
两个人隔着屏风对话,仅从几句只言片语中就能感受到江伊内心的不安与惶恐。
“不过那人既然能避开官府买下镜花水月里的罪奴,他的身份不简单。还有……”
江伊疑惑道:“嗯?还有什么?”
贺凛抿了抿嘴,江伊这人嘴上厉害,但毕竟涉世未深不懂得人心险恶,多多少少还是单纯了。
那位红蝶姑娘向她倒苦水不想嫁给一个老头子,却只字不提她身为罪奴的身份,光这一点,就有以道德要挟别人为她冒险的嫌疑,难道她没想过江伊也是一个弱女子什么也做不了?
不,她肯定想过,就是因为知道那里面的男人不会帮忙,所以才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苦苦哀求也要一试,当然了,也有赌的成分在。
赌得就是江伊的同情心,毫无疑问,她赢了。
“没什么,你最好有点准备。”
“什么准备?”
贺凛沉默不语。
江伊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他回答,便就此作罢不再多问,翻了个身,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闷闷地说:“想回家了。”
声音很小,不过贺凛还是听到了。
他笔尖一顿,抬眸望向不远处的那扇屏风,灯火摇曳下,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半夜。
江伊双手攥紧被子,猛地一激灵,蹬腿把自己蹬醒了,小声喘了几口气,抬手摸上额头,上面全被汗水打湿了,几根头发黏糊糊地粘在上面。刚才居然梦见周老爷翻着白眼在不停地追她,追到一个悬崖边后面退无可退,一脚踩空掉了下去……
再一想到他已经死了,江伊简直全身起鸡皮疙瘩,后背冒出不少冷汗,即使这样依旧不忘裹紧被子,她害怕。
江伊醒来,贺凛的声音几乎紧随其后传了进来:“做噩梦了?”
听见贺凛的话,江伊瞬间安心很多,虽然心里还是害怕,但至少有人陪着。
她缓了一小会儿,果断掀开被子下床,径直绕过屏风,看见眼前这一幕不由得一愣,她没看错吧,这大半夜的,贺凛居然在画画?
贺凛也怔了一下,只见江伊身上穿着雪白的里衣,额前的些许碎发被汗打湿了,眼尾赤红像是哭过的样子,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眸底闪烁着迷茫。
“怎么了?”
贺凛率先打破沉默,江伊回过神缓缓摇了摇头,问:“你怎么不睡觉?”
“还不困。”
桌面上铺了一张山水画,颜色差不多快上好了,只剩下最后一小片青绿的湖水。
江伊紧挨着贺凛坐下,一手托腮问:“灯光这么暗,你能看清吗?”
“还可以。”
“那你眼神挺好的。”
贺凛扬起唇角倏尔一笑。
江伊趴在桌子上枕着小臂,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话,天南海北什么都聊,问他为什么喜欢画画,怎么不去考取功名,身体不好当不了武状元,拿下个文状元也不错……
即使困得睁不开眼也不敢让自己停下来,虽然贺凛每次回应都只有两个字三个字,但对江伊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最后声音越来越小,问他:“贺凛,你说这世上有鬼吗?”
没等到贺凛的回答,与眼皮子斗争失败,眼一闭,彻底跌入了梦境。
贺凛放下画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关于刚才她所问的最后一个问题,他也想知道答案,雷击之后真的能使人性情大变吗?或者鬼上身?即使他从不信鬼神之说……
“江伊。”
身旁之人没有任何反应,鼻翼两侧轻轻煽动,呼吸绵长而又平稳。
尽管知道她睡着了不会回答,可是贺凛仍然低声喃喃问出了心中的疑虑:“你到底是谁。”
就这样不知道坐了多久,贺凛终于放弃了,颤了颤眼睫,正准备起身时突然发现下面有什么东西拽着自己。
低头一看,正是江伊的手,牢牢攥着他的衣角,唯恐他跑了似的,入睡了也这样不安心,看来真是被今晚的事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