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气。她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坏事,必须以这种卑劣的方式——撞墙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还要迎来下地狱的下场。仰起头,晓蓠只能恨恨地盯着天花板。
“那名字呢?是你的父母没给你起名,还是你认为没义务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一个陌生人?”她清楚在古代的国家,尤其西亚一带,一个人真正的名字是不会向外人透露的,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他们也会守口如瓶直至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
少年嘴角上扬,但这丝波澜转瞬即逝。“图特,我是埃及人。”
“哦。”晓蓠已经无力佩服他的惜字如金了。
虽然她看过的壁画和雕塑都展现出古埃及人独特的身貌,一般人的身高不会超过5英尺6英寸,肩宽腰细,皮肤原色较接近亚洲的黄色。
可能身上流有纯正的古埃及人血统,这个叫图特的男孩越看越觉得他瘦小,典型的弱不禁风。光线不够,等到明天一早到外面看应该会更明显。
想到“明天”这个词,晓蓠就越发头痛。她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的处境。
她现身在赫梯边境,既然图特是埃及人,那便意味着她离埃及不远。她在中国留学期间看过日本的一部漫画,里面的女主角和自己处在相似的情况当中,可那时候她看不太懂上面的中文,所以翻了几本后就还给了她的同学。
在距离自己时代三千三百年以前的世界,她仅知道图特这样一个人,尽管他对相处不够三天的自己似乎毫无好感可言,也板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臭脸,可她真的需要他。
“图特,带上我。”她爬到床边,力压心中的不安,严肃地对他说:“我不认识这里,假如你要我明天离开,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救我!”
天啊,晓蓠在心里不停骂自己,她绝对是疯了,哪有人求别人帮忙不堆起一脸的笑容,还理直气壮用像对仇人一样的口吻说话,自己还想不想活了!
他漠然地望了晓蓠一眼,沉默片刻后缓缓开了口,“带上你可以,但你不能一直跟着我。我会把你带到一个熟人的家里,你就有容身之所了。”
晓蓠不由失落,她像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不能一直带着我呢,就那么的不能信任我吗……”
“信任?”图特疑惑般淡淡地重复道。晓蓠回过神,察觉自己的失态,她慌忙低下头,正以为他会嘲讽自己,话锋却陡然一转:“那你自己决定,离开或跟随?”
她茫然抬眼,那双仿佛能穿透自己的眼里不见一丝光亮。终于,她叹了口气,妥协道:“好,我选择后者。只是你的熟人一定也是埃及人,而你似有正事在身,打个比方,到赫梯的某个城市办事……”她皱眉,知道说了多余的话,随后又接着说,“总之在回埃及前,你会让我跟着你的对吗?”
图特闭上眼,很快又重新睁开。“对。所以这段时间你做好本份。”
感觉得到,这个人在压抑扭断自己脖子的冲动,并不着痕迹地隐藏起个人的情绪,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晓蓠忍不住猜想,他在埃及肯定有着崇高的地位,不然是很难像呼吸般自然地漠视自身以外的事物。但她仍是越想越气。就算在自己以交往风气严谨著称的国家·英国,她也可以出色地待人接物,游刃有余地游走于上流社交圈子之中,凭什么今天要对他俯首称臣!
“知道了啦。我还想活着回家,才不要葬身异地呢。”可刚说完,她的身体就颠覆了她坚毅不屈的形象。肚子不适时地雷鸣起来,晓蓠顿时面红耳赤。
恍惚间,她听到了一声轻笑,但她只当做自己饿得头昏眼花所导致的幻听。
“我让人送晚餐进来。你休息吧。”
尚未等她反应过来,他便已消失在视野中。晓蓠想唤回他,身体却再一次不争气地倒在了床上。
她的确好累,睡了比不睡还累,对于第二次昏睡期间发生的事她完全没印象。再者,方才的惊天事实她想必要花好一段时间才能全部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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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从门那边传了过来。
晓蓠睁开眼,站在床前的是一名绑着两条辫子的少女,她后面躲着一个黑色短发的7、8岁小女孩。她们分别端着两个碟子和一个碗,晓蓠不好意思地坐了起来,正欲下床,却被少女出言劝阻了。
“小姐,您呆床上就可以了。”她友好地对晓蓠微笑,一边把碟子安放到方桌上,一边让羞赧的小女孩把东西一同摆好。她恭敬向晓蓠行礼,“小姐,我是丽丽塔。这是我的妹妹,娜娜丽。娜娜丽,快跟小姐问好!”
晓蓠脑子打结,连忙出手阻止,“不用了不用了,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没必要这么隆重。”见丽丽塔难为地放开娜娜丽的肩膀后,晓蓠才松了口气,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对她们笑道:“你们好,我是晓蓠·卡纳冯,叫我晓蓠就可以了。还有,谢谢你们的招待。”
丽丽塔忙不迭地摆手:“不,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因为图特先生让我们上来好好照顾晓蓠小姐。”
晓蓠不解,那家伙为什么对她这么好,明明适才的态度还那么恶劣。这时候,她的肚子又响了起来。晓蓠暗叫丢人。
“晓蓠小姐一定饿坏了,我们伺候小姐用餐吧。由于小姐身体不适,所以我们呈上的餐点比较清淡。”
她回想起昏过去前一刻的那阵肚痛,有可能是水土不服的症状。晓蓠郁闷至极,她的身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不禁风了。
在她沉思期间,丽丽塔转眼就把盛有面包和糕点的餐盘递至眼前。“小姐,请让丽丽塔喂……”
话音未落,晓蓠便如遭天雷,脸色发青。她拼命摇头,“不了不了,我可以自己来!”
大概是她的态度太过坚决,丽丽塔唯有遵从,但不代表她要放弃自己视为神圣的职责。她恳求晓蓠准许她端着盘子,以免晓蓠作过多移动伤到身子。晓蓠无奈之下答应了。
等晓蓠吃完清淡的小麦粥和面包糕点,丽丽塔便搬来了木盆,服侍她更衣。而娜娜丽半害羞的纯真目光盯得晓蓠背部发热。
“小姐的皮肤真好,滑嫩细致,难怪图特先生如此疼爱您。”
晓蓠直皱眉头,“谢谢你的夸奖。但这两者之间是没关联的,再说,那位图特先生并不像你想象中……”她顿了顿,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破坏少女的美好幻想?不,不行,这关乎自己的声誉问题,非纠正不可。“我和他没有那种关系。”
“可惜小姐的背部被晒伤了,不过一定能在图特先生的爱抚下痊愈的。拉神佑护凯姆特圣土的子民。”
晓蓠很在意丽丽塔所指的背部晒伤。她的皮肤本来就是亚洲最普遍的黄色,好不容易在自己的细心呵护保养下有了那么点白净,如今却又被太阳晒得黑红黑红的,但随即,她的心思便转到了“凯姆特”这个字眼上。
『凯姆特』是古埃及人对埃及黑土地的称呼,而并非后来人们熟知的『埃及』。他们热爱黑土地就如热爱尼罗河一般。
难道……丽丽塔两姐妹是埃及人?晓蓠如是猜测,却不敢贸然询问。
丽丽塔和图特的关系有待商榷,尽管南叙利亚地区一度是埃及的附属地,但是整个西亚区域都有其独立一套的多神信仰系统,不是说哪个国家征服了就可轻易动摇其宗教信仰的地位,同时会对拉神或者阿蒙-拉神顶礼膜拜的惟独古埃及人这个种族。
因此她的推测极大可能是正确的,只是,若然推断没错,丽丽塔是太没防范,还是天性如此呢?
“没能让小姐沐浴是丽丽塔的罪过。但丽丽塔定会恳求图特先生为小姐安排一个可供泡澡的浴池。”
晓蓠对丽丽塔的自我幻想十分无语,她怀疑这个少女根本没留心自己刚才的澄清。
“我觉得你们的图特先生在办完事回到埃及‘安置’好我后,很快就会忘掉我的。所以丽丽塔,别再胡思乱想了。”
这一次,丽丽塔仅仅笑了笑,不再回话。晓蓠注意到娜娜丽在她擦身的过程中吭都不吭一声,可她为什么又要呆在这个房间,纯粹为了跟在姐姐的身边吗?
“娜娜丽好怕生的样子,不像姐姐的你。”晓蓠视线随意掠过安静坐在凳上的小女生。
“她与外界接触较少,所以看到陌生人都表现出一副既好奇又害怕的样子。小姐别见怪。”丽丽塔帮晓蓠穿上宽大的长袍,在腰间绑上一根带子,“夜凉,请小姐务必盖好被单。明天一早图特先生出发,小姐路上万事小心。”
晓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当看到丽丽塔准备拿走叠放床上的连衣裙时,立刻惊呼:“丽丽塔,你要拿我的衣服到哪里?”
丽丽塔满脸迷惑:“丽丽塔见小姐的丘尼克又脏又旧,想拿去丢掉。您不喜欢吗?”
“跟喜不喜欢没关系。你不能丢掉,在回去的时候我还要穿的!所以我拜托你帮我将它洗干净,可以吗?”等到丽丽塔无措地答应后,晓蓠的呼吸才平复下来。“还有丽丽塔,我这不是丘尼克,叫连衣裙。虽然相似,但依然是有区别的。”
少女机械地点头应答,捧起木盆,手臂搭着晓蓠的衣服,“丽丽塔知道了。如果没有其他吩咐,丽丽塔和娜娜丽就此退下。小姐请好好休息。”
“好的,谢谢。”晓蓠莫名其妙,怎么她眨眼间又满腹心事似的。她摇了摇头,长袍保暖,但也很不方便。
从包里翻出手机,目光停留在屏幕的白色数字上,时间显示——6:00pm。晓蓠轻轻叹了口气,关了手机的电源。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