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愤催人向上,杜罗衣算是深刻感悟到了这句话。几乎是当晚,她就把这个故事的大纲给敲定了下来。
写完之后,她颇有一种便秘了几日的人无疑食用了泻药后的那种释放和解脱之感。虽不清楚届时市场反馈如何,可郁结已久的卡文消了,堵在心口的恶气也出了,那便是万事大吉,无事可忧。
其实还是有事可忧的,譬如这几天白芷的脸色很明显愈来愈不好看,几乎从爱笑的小女孩变成了幽怨老媪。
原因也很简单,翘园众人观望久了,渐渐皮痒痒开始搞事情了——要么是丫鬟甲趁着白芷不注意偷偷溜进杜罗衣的起居室兜圈儿,这也摸摸那也摸摸;要么是底下的人时常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甚至大打出手,这个揪头发,那个掐肩颈,折腾得鸡飞狗跳;更有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竟屡次出言顶撞白芷。关键白芷嘴巴又笨,时常被气得说不出话,底下人见状气焰便更加嚣张。
“姑娘,”白芷欲哭无泪,“你到底管不管?”
“管,”杜罗衣放下了手中的家伙什,将列好的问题递交给白芷,“喏,明日一早,把所有人召集到院儿里头,按着这些问题细细盘问了。”
实际上,不光翘园的底下人在观望,杜罗衣自个儿原先也在巴巴地等着。沈寄言既然醒了,如果不出意外——例如沈寄言又倒霉催地再次晕个几年然后死翘翘了,亦或是忠勇侯府觉得她这个儿媳妇/孙媳妇实在是不堪为良配要把她休了,另外择一个高门贵女,那她很大概率就是要在这翘园常住了。
经过这几天的摸索和观摩,沈老太君和曲雅表现如常,眉眼神色中对她并无挑剔,看着也没有想要“卸磨杀驴”,有天沈老太君甚至还悄悄地把她拉到一旁,老脸红着同她说,她问过医师了,沈寄言如今虽腿脚动不得,可那地儿该有的功能一点没损坏,让她安心。
......
杜罗衣:我从未有过此念头,何来的担心?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据她仅有的逻辑推断——她不能继续装死了,该管事儿了。
鸡还没打鸣,杜罗衣就被白芷从被窝里抓起,煞有其是给她梳了个坠马髻,口脂的颜色抹得也比往常更深些,遮住了她原先眉眼中的稚气,乍一看竟也能品出些成熟少妇的韵味。
杜罗衣看向镜中的人,虽看得不甚清楚,可美和丑,一看氛围便知。她前世虽不长这样,可如今毕竟是自个儿顶着这么个脸,顿时困意便被抛却,只觉与有荣焉。
实是情之所至,不能自抑,她朝白芷抛去了个媚眼。她自认为这一眼虽做不到“一眼万年”,至少也应该是既娇且魅,让人一见倾心才是。
哪知白芷一见她这做派,霎时鼻孔紧缩,生生干呕了一下,一下不够,紧接着又来了一下更狠的,听着想要把胆汁给呕出来,全然不顾杜罗衣由白转青黑的脸。
“想必是起太早了,喉中不舒服。”白芷呕完还找补。
故意的还是故意的,你自个心里有数,杜罗衣气鼓鼓。
经过一系列的波折磨难,以杜罗衣同志为中心的翘园班子总算集结完毕,三十多人迎着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精神抖擞地迎来了第一次全体大会。
女女老少,横纵对齐,中间留出了一条缝,沿着那缝窥到尽头,便可见到坐在太师椅上的女子。
明明看着年岁不大,却无端生出几分肃穆。
白芷按着花名册一个个点了名,确认齐人后朝杜罗衣点头示意。
“前些日子事情太多,”女子开了口,声音清朗,毫不费力便能清楚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没来得及同诸位问个好,想必在场有些人也着急了,这些日子闹出了好些事端。”
这话一出,人群中有几个丫鬟婆子脸色瞬时变得猪肝红,杜罗衣分明是在敲打她们这些前些日子没那么安分的。
“不必害怕,我说这话不是为了追究,也不是为了讽刺,不过是想同各位道声抱歉。”
哪有主人家的同下人道歉的理,这话一出,底下的人皆面露猜疑。
“因着我的缘故,咱们虽在一个屋檐共同呆了几日了,可对于彼此,总是还有些生疏。故而待会,要是同我回话,得麻烦各位先报了姓名。”杜罗衣停顿了会,四下扫了一下,继续说道。
“翘园说大不大,自然比不上咱们整个侯府;可说小吧,少说也有三十好几个人,搭起台子来也能唱个好几出戏了。人多是非便多,那如何尽量扼制是非呢,诸位可有见解?”
有一粗壮的婆子站了出来,声音尖利,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夫人这话真是折杀奴婢们了,我们这些脑子笨的,哪里能想出什么好法子,不过是一切听着您的吩咐罢了......”
这婆子姓邓,原先是二房处的一个二等嬷嬷,不知是为着什么缘故,竟来了翘园。这些日子没一日安生,动辄打骂其她的小丫鬟。
“这位妈妈,同夫人回话先呈姓名,您刚刚可有听着?”白芷脸上半点笑容也无,看向那婆子的目光带着毫不留情的质问。
“你......”邓妈妈少说也在侯府待了这么些年,被白芷下了脸面,一时想摆个脸色回讥几句。得亏她还没老糊涂,还记得上头还有个明面上的主子,及时收住了话头。
“是奴婢老糊涂了,婆子姓邓,亏得大家抬爱,叫我一句‘邓妈妈’。”她状似恭敬,目光不住地打量杜罗衣的反应。
她心里那点小九九,杜罗衣用屁股都能猜出来,当社畜这么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遇到过。
“邓妈妈,久仰,您这些日子好生威风”。她不辨褒贬地说了一句,“您是侯府的老人家了,见得听得都比旁人多些。您要是都这么说了,谁还敢站出来说话呢是吧?为了让我今儿能多识得些生面孔,就劳烦您先听着,稍后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再同我这大丫鬟白芷说了。”
这话看着长,中心思想就一句:老货,别仗着上了年纪就摆谱,肚子里没墨水就边儿去,别咪咪摸摸在这碍事。
废话,不骂她骂谁,人家都说了集思广益集思广益,她这蠢猪非要出来显摆说什么“哎呀,不用思啦,你自己说就好啦”,这不是拆别人的台吗?
邓妈妈做小逢迎久了,好话赖话自然分辨得清清楚楚,闻言便黑了脸,一言不发便回了原位。
往日人憎鬼厌的邓妈妈竟在新夫人手底下吃了排头,人群中苦于邓妈妈威势的人不少,见此情景心中不免有了思量。
只是,枪打出头鸟,众人虽跃跃欲试,可不免还是有些踌躇。
杜罗衣不急,越是这个时候,越能看出谁有胆量,有筹谋。
起得太早,她如今眼皮还有些重,为着醒神竟不知不觉饮下了一盏浓茶。
“奴婢素心......”
终于!人群中有微弱声音传出,杜罗衣放下了手中茶盏,望向发出声音的那丫鬟,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