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难,因为人的欲望永无止境,欲壑难填,痴念无始无终,所以这里才叫痴境海。沈诠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来了这里以后,发现这里与其他地方有什么最显著的不同?”
莫钦还是跟在沈诠之身后,一步一行。
沈诠之除了满身酒气之外,那清明的眼神还是透露出他确实未醉的事实。
他任由莫钦跟随在自己身旁,但并不言语,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你不知道,还是不愿意回答?”莫钦又自说自话。
日色平西,预示痴境海的昼夜交替。
莫钦仰头看昏沉的夜空中明灭的星辰,他道:“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放过自己?堪不破一切,烦恼的始终是自己。”
他的话中带着无奈。
沈诠之突然停住步伐,此时二人已经走到清静的一处,周围没有人烟。
“莫钦,希望你下一次高高在上的时候,不是践踏着其他人的痛苦。”他终于开口了,但说出的话仍有针锋相对的意味,似乎已不能心平气和的同身边那人交谈。
莫钦听了他的话,越发惊讶于自己的忍耐力,他没有像在酒楼时轻易动怒。
“总之,沈诠之,你也知道,我变成这样,你功不可没,有句俗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在我们身上都印证了。”莫钦似乎无意再与沈诠之纠缠,他再三强调了一遍自己前来的原因。
“沈诠之,不要忘了你的责任,天帝等着你回去复命,既然已经把话带到,我也该回去乾恒天了,后会有期。”
莫钦作势要离开,突然想到什么,还是迟疑了一下,终于回头对沈诠之道:“痴境海会使人轻易沉沦于其中的爱恨悲喜,这里面的共业实在太大,不是你能轻易扭转的,即使是天人,在这里时间长了,也会被欲望之海侵蚀,望你三思而行,这番话是送给曾经的你的,如果你还记得自己过去的样子的话。”
莫钦终于离开了。
沈诠之脸上满是颓废神态,望着他绝尘而去的方向,他的唇嗫嚅着,但始终没有吐露出挽留的话。
他闭上轻颤的眼睫,覆盖其中的悔恨之色。
沈诠之自然明白莫钦所说的墨是谁,他自己种下因终于还是结出恶果。
失去所爱和手足,都是因为自己曾经自私的心。
可他不能道貌岸然的说如今自己已经改变了,虽已痛彻心扉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但太晚了。
他也不算是执迷不悟,可是回头已经没有了岸,他们都变了,这变化天翻地覆,有些人早已面目全非。
莫钦不知道的是,不论他沈诠之是处于哪个地方,心已经坠入了地狱。
玄龟守护在违命身边很长时间了,可迟迟不见违命从坐中起身,看着违命为了抵抗魔气累的满头大汗,心中也为他焦急不已。
终于,违命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闭着的双眼睁开。
“违命,你大功告成了?”玄龟惊喜道。
违命低垂双眼,摇头。
玄龟悻悻道:“又白费你一番努力了,真不知道这魔气是从哪里来的?让你大好年华不能恣意,躲在山洞中的滋味可不好受,真想出去透透气。”
“你很想出去吗?”违命俯下身靠近玄龟问。
玄龟觉得自己呆的都要长毛了,见违命一副好商量的模样,激动道:“当然,至少出去见见太阳吧,不然乌龟壳都要发霉喽。”
“好,我们这就出去。”违命把玄龟捧在手上,一人一龟离开了山洞。
可能不逢时吧,偏偏外面阴云密布,隐隐有落雨的趋势。
玄龟兴高采烈的心跌入谷底,违命察觉它低落的心情,语气温柔道:“真是不巧,等到天晴时,我再与你出去。”
“你还回去山洞吗?”玄龟问他。
违命摇头不语。
玄龟感觉自己真的长毛了,不是身上,而是心里。
它发现违命变了好多。
从前它对违命总有种畏怕的情绪,但此时,违命不像从前咄咄逼龟,言语中的戾气也没有了,它感觉同违命的相处前所未有的和谐。
所以,到底是什么带给违命这些转变?是他失忆的那段时间的经历影响了他吗?
玄龟不得而知,只好心安理得的享受违命温柔的对待。
现在的违命不仅是样貌好,实力强,在玄龟的眼中,他还成了一个举止温柔稳重的人。
深秋的雨丝带着凉意扑面而来,雨势蔓延,街上的行人皆是步履匆匆,蓑衣穿行在油纸伞中,人们在街道中游走,各奔东西。
秋雨蕴含着不为人知的幽怨,它独自稀里哗啦地落着、敲击着。
罗音打着伞,她缓缓地在雨中漫步。
偶尔,得趣般地在伞下伸出手接住雨滴。
当她一个人时,放开心思,自己也能玩得不亦乐乎,把所有的不愉都抛掷脑后。
雨势陡然变大,顿时人声喧哗,纷纷在雨中乱窜,罗音握着竹骨伞从浩渺人烟中缓缓流过来,偏生那银丝绣鞋在与一人擦肩而过时定定的停在原处。
竹骨伞转动半圈,罗音垂着的发丝随风微动,那人身后,她用一双明眸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直至那人转身,眼波的流动仿佛在一瞬之间被凝固,彼此注视着。
飞斜乱溅的雨点,挡不住他沉着的目光。
罗音没想到还会看见那张脸,如果预想的到,她是会欢喜的迎上去,还是激动的落泪,不得而知,但从没预料到自己会呆在原地。
她的眸中闪着光,由衷地笑着,她终于抬起脚步走向他。
但眼前所见让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嘴角的笑纹好似无声的自嘲,熠熠的眼眸流淌出失落的情绪。
那人继续走着自己的路,似乎是没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