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特鲁德呻-吟一声‘上帝保佑我阿门’,灰白脸色瞬间通红滴血。像是被三百多磅的壮汉按头狠揍了一顿,又像是被指着鼻子当面臭骂几小时却不敢与之对骂更不能离开。
她的头隐隐作痛,心脏纠结成一团,又是害怕又是愤怒,无助的想要抱头痛哭。
不知不觉间,她已完全躲在了宝拉背后。
“妈?”宝拉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我们该怎么办,那是……西尔维娅吧?这该死的大雾是怎么回事,妈?你在我身边吗?”
“妈?”
宝拉茫然错愕的嗓音唤醒格特鲁德。
她的褐发乱糟糟的黏在脸上,在发现自己竟躲在了宝拉身后,眼神受惊的颤动。
“我……我在,我们……慢点离开。”
她平静下来,一面飞快瞟着浓雾后若隐若现的巨大影子,一面使劲拉扯着宝拉将她扯向楼梯口。
……
富江端坐在珍妮2号的肩膀上,捋了捋自己漆黑顺滑的长发——
三分钟前,解除一部分自我禁制的身体瞬间长出十几米乌黑坚韧似泡过稠密毒-药的头发——珍妮下面是布兰特。
正一边挥舞着缠绕几十条水蛇的拖把在地上胡乱转悠,一边躲避模仿爬行蛇类动作的缕缕发丝。
没办法,只拥有简单思维的头发就是这个鬼样子。
富江转过头,又一次注意到楼梯最后面的詹妮——西尔维娅的妹妹——又哭又笑,惊喜里透着疑惑。看她身体一直晃悠,急切地咬住唇,好像很想推开前面碍事的人,赶紧下楼,一探究竟。
詹妮前面是格特鲁德的四女儿帕蒂与三女儿玛丽,她俩还在大哭,声嘶力竭地啜泣,紧紧拥抱在一起蹲伏在楼梯上丝毫不敢动弹。
二女儿斯坦福妮喃喃念着‘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上帝啊天啊’,两臂交叠一会抱头一会捂肚,一脸丢了魂的呆滞模样。
最小的约翰尼已经两眼翻白,因受惊过度而失去知觉。
宝拉——散播谣言、污蔑西尔维娅怀孕滥-交的宝拉,插足情侣未婚先孕的宝拉,几次火上浇油嫉恨着西尔维娅的宝拉——则坚强勇敢的清醒着。
清醒的感知恐惧、死亡与杀机。
富江慢慢悠悠地转向格特鲁德的方向。
布兰特1号挥舞拖把的力度更大了。
‘沙沙沙’——她伸出一团发须,冲破浓雾,不偏不倚地揪住了宝拉小腿,然后用力一拽。
“啊!”宝拉嘶声尖叫。
“别动,不要叫!”格特鲁德嘘声呵斥,嗓音又急又低。
‘以为不动就不会被发现吗?在这儿装木头人呢。’
富江想到:她的复活,她的异变就是无数捆绑在格特鲁德她们心脏上的定时炸-弹。
无论她是远离,还是靠近,那从她们身上接连不断流出的恐惧都是时刻处于被尽情榨取的状态。
宝拉紧抓着楼梯扶手,借力把自己拉回去。
格特鲁德上前摸向宝拉小腿,当她碰到那团凉丝丝滑腻腻的头发,一股反胃的恶心感转瞬即逝。
她不觉松开了手,那发须更加用力地拉扯着宝拉,将其拽到半空。
“妈!救救我,”宝拉哑声哭喊:“救救我,妈,救救我!”
格特鲁德没动,只是木愣愣地瞪视着隐藏于白雾后的巨型阴影。
富江看出她的犹豫迟疑——格特鲁德从不是奉献式的教条母亲,也许再想想,她会救下宝拉或者无能为力下才放弃。
但她没有犹豫的机会,她必须选择。
这时,又有几团浓黑怪异的发须自浓雾中冲来,缠上宝拉的腰部,并有意无意的空出相对安全的楼梯口。
格特鲁德踉跄后退,手掌按在了上面几阶楼梯上。
她爬起来,迫不及待的跑上去。
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无意——竟推开了宝拉攥住楼梯扶手的双手。
破窗效应下的格特鲁德冲向地下室木门,不错眼地盯着光明神圣之门,看也不看楼梯上的几个孩子。
凡是挡路的障碍,便毫不犹豫的推倒她们,践踏她们,远离她们。
很快,她甩掉她们,夺门而出,冲进明亮的客厅里——她放松下来的脸色在门沿被帕蒂抓住时徒然变色。
“妈!我要出去,你开门,我要出去!妈——妈!”
帕蒂被格特鲁德狂奔溃逃的行为吓到了。
她用力拽门,疯狂而急躁的拍打着。
被亲生母亲抛弃的恐惧足以击溃任何一个孩子,更何况还是在西尔维娅‘复活’后。
后面的孩子很快反应过来。
宝拉被玩腻了的发须暴力扔到水泥地上,蜷缩成一团埋进胳膊里痛哭着。
半晕厥的约翰尼惊醒过来,尖叫着起身向上冲去。
詹妮往后躲,因为视线受阻,加上腿脚不便。
等她反应过来时,还没来得及躲到一边就被玛丽推攘到扶手边。
“啊!——”
詹妮后腰撞上扶手,上身后仰,倒栽葱似的掉下楼梯。
麻烦家伙。
富江指使长发接住詹妮,再转到手里。
颠了颠手上的重量,她愣怔片刻,松手放下了詹妮。
“我是……西尔维娅,”
詹妮的体重还没有正常十五岁少女的一半重。
“你的姐姐……西尔维娅。”
“你是姐姐?”詹妮眼瞳亮晶晶的,脸颊滚烫,仿佛烧坏的烙铁,泼上一些水就能‘滋滋’的冒出大股大股白烟。
“对,你是姐姐!我……我很抱歉,对不起,我没有——”
“跟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我被格特夫人惩罚——”
“造谣我的不是你,”富江催动技能‘魔女真挚的歉意’使用该技能后,由谎言得来的信任越多,越能激发更多的幻想技能。
“囚禁我的不是你,虐待我的不是你,杀死我的也不是你。你什么都没做。”
你同样是受害者……‘不完美’的受害者也是这场成年人与孩童共同犯下群体罪恶的受害者。
地下室木门。
格特鲁德刚刚被斯坦福妮一铁锹砸到肩膀,既气又痛又怕的尖叫,反手拽上了门。
帕蒂惨叫一声,夹在门沿的手痉挛抽动。
格特鲁德哭丧着脸,不顾女儿的哀嚎,一次次用力关门。
“她要逃了!”詹妮紧张的说。
“她会回来的。”富江肯定道:“她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