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一棵雪松被落雷劈中。
富江听到大松树断折倾倒的轰裂声,接着有明亮的火花喷涌而出。骇人的树木断裂声后,已经拦腰截断的残株兀自竖立着,树心焦黑成炭。而长约四十多米的松树上半截则拉扯着周边电线一同坠地。
刹那间……屋里的灯便全熄了。
唯一的光只有在天上猛砸猛打的那玩意儿了。
这时,风势又起。
狂风伴着暴雨,劈头盖脸的扇下来。风声宛如尖锐且无休止的鸣音,有时会先化为低沉的怒吼,而后才拔高为凄厉的尖叫。整栋屋子开始嘎吱作响,仿佛置身于汪洋大海,随时有被飓风掀翻的可能。
接着,一连串闪电照的漆黑餐厅忽白忽紫。
闪电照见开放式厨房地板上那堆鲜嫩多汁的肉块。
照见厨房墙上那部仍高声呐喊的电话。
嘟——嘟嘟!
嘟——嘟嘟!
黑暗中,电话机没命的叫喊,仿佛世界末日已然降临。
嘟——嘟嘟!
嘟——嘟嘟!
话筒里持续、从容、刺耳的嘟——嘟嘟!传到她耳中。好像电话缆线的断裂对它毫无影响。
富江定定凝视着一室黑暗。
她可以想到。这没有电话线也能自得其乐奏响的铃声会响彻一夜。直到她不得不拿起话筒,去听对面那不知是人是鬼拨来的电话。
她一面皱眉一面拽掉身上的黑色高领毛衣、乳胶手套、衬衫、胸-罩。解开牛仔裤纽扣,将长裤拉下纤瘦的双腿,一步也没停就脱光衣物,站在了浴室莲蓬头下。
大约半小时后。
富江洗完澡,穿上白色浴袍,系上腰带,用毛巾裹住湿漉漉的浓密黑发。她汲着拖鞋,摸黑绕过地板上分门别类放置的肉堆骨块、皮毛内脏。走到玄关冰箱前,打开一罐虽不够冰,但还算清凉的啤酒。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半。
富江坐到木制餐桌上,脚掌点地。一边懒懒地啜饮啤酒,一边倾听着屋外徘徊不去的响雷。望着墙上那近在咫尺、铃声大作的电话。慢慢地,慢慢地,一抹怀念的笑容爬上她的脸庞,人仿佛也被催眠了。
嘟——嘟嘟!
嘟——嘟嘟!
嘟——嘟嘟!
就在她将要伸手抓住话筒时,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
屋子煞白一片。所有的东西全都模糊不清,好似鬼影重重般形如扭曲,姿态渗人。更多树倒下了,更有一棵不亚于雪松的断树重重落到屋顶北角,后院挡风门处响起惊心动魄的碎裂声。
顿时,风雨来袭,寒气逼人。
富江猛地收手,差点捏扁手里的啤酒罐。
黏腻的啤酒立刻溅出许多,浸湿了胸口的浴袍,滴到胳膊上、地板上。空气中似乎有股冷凝的铁锈味。此时的温度已经接近二月时凛冽的寒意。
来自午夜的电话铃声令富江心神恍惚。
——这使她想起好像万万年前的那个十三岁夏天。
一波波回忆向她涌来。富江静静坐了好久,无意识地咽下苦涩啤酒。电话铃声变得模糊遥远却更透着邪气,连声催促着。她才又开始躺在记忆长河中,如冲浪者般试着随它的波潮起伏。
那年仲夏黄昏。
仅半年几面之缘便脑壳坏掉的国语老师佐藤,在那天傍晚持刀刺中富江心脏。下手狠辣,手法精准,刀刀捅中富江紧贴心口的血包。
糟糕透顶,是蓄谋已久的那类凶手。
那会儿肉身脆弱的富江熟练地倒地装死。
因为从小到大丰富多彩的被杀经验。富江知道见血后,凶手会短暂性地离开一段时间——一半临时起意、激情杀人的凶手清醒后,会立即心智崩溃、大哭大笑、跑外边冷静冷静。同时在心里构建杀人理由。
另一半预谋性杀人的凶手就比较棘手了。
他(她)们还要又搂又抱、喃喃自语很长时间——她记得最长时间是三天两夜。杀人凶手就跪在富江‘尸体’旁,不吃不喝,只直勾勾盯着她——然后再去找事先藏好的分尸工具。
幸好那天佐藤很快离开。
……很可惜。
当暮色透过贴地的雾气悄悄蔓延时。黑涡镇小学学生放暑假的那天傍晚,校园内却藏着无数目标一致的人。同班两年的藤原加慧就差点缠上假死逃生的富江。
那时的藤原跟佐藤老师之间的区别,就差手上是否见血了。
他俩同样的因爱生欲,因欲生痴,又因痴生癫。
眼瞅着要在法外狂徒的边缘跳跃了。
富江当然不想再‘死’一次,即便能够死而复生也不行。很痛的啊,还要烧掉增殖物,清理血肉组织。她便忽悠藤原自己要筛选信徒——最靠近自己的信徒。
意料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