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琛顿住脚步,一只脚已经迈过去,正好卡在这么一个尴尬的位置。
收回脚,感觉落了下风;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
叶琛还有点不高兴洗霜对她的污蔑,心想她就这么站在这又怎么了,洗霜先开的口,就该他走到她这边来。
结果洗霜真的走了过来。
叶琛感觉面前拂过一阵寒意,抬眼,那双剔透的冰蓝色眼瞳一错不错地望着她,叶琛从里面看到了一丝疑惑。
“叶琛。”
他顿了顿,开口。
“说你忘性大你又不高兴,但你连片刻前说过的话都能忘掉,要我怎么说。”
叶琛眨了下眼,心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又上来:“说法有很多啊!你看,谁像你一样出口不是罚就是训的。”
叶琛仿佛抓住了一个突破口,滔滔不绝:“洗霜,讲道理,虽然你比我是大上个几百岁吧,但你既不是我师父也不是我师兄,老想当我长辈就很无聊了。”
叶琛一连串说完,就瞥见洗霜显而易见地皱起了眉,顿时心下要糟。
要命,怎么把心里话倒出来了,你平时嘴不是很严的吗叶琛!
叶琛舔了下唇,舌苔刮过干燥的死皮,刺刺地疼,她此时又生出另一种想法——如果能就此分开,她也不再给洗霜添麻烦,不失为一桩好事。
她想到这里,忽而抬眼,想看洗霜的反应。
他生得比她高些,如果不刻意俯下身,她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而此刻,那张脸微微泛起红,这红与其说是愠怒,更像是某种情绪积累到了极点,所透出的生气。
叶琛惊疑不定地望着他脸上那点生气,有点拿不准他的意思。
恼怒?不像。
吃惊?可是谁吃惊嘴都不带张一下的?
洗霜抿了下唇,鸦黑的睫羽下压,语气起伏不定:“罚?训?”
他似乎觉得好笑,又觉得不可理喻,停顿片刻,掀起眼皮,凉凉道:“那你说,我怎么对你才好?怎么才不是罚,不是训?”
叶琛完全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顺着他的话,试探着说:“那,和罚相对的,当然是夸,是奖啦。”
这话刚出口,叶琛就觉得好笑,这话说得好像她在和洗霜讨要奖励一样,但是这未免也太幼稚了。
可洗霜似乎不觉得幼稚,甚至给足了叶琛时间思考,颇有她不说清楚就不放过她的意思,叶琛顿时如芒在背,就在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道苍老温醇的声音。
叶琛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回头一看,老僧站在门槛后一处转角,不知已经看了她多久。
见被发现,他也不觉尴尬,从角落里走出,眉弓舒展:“姑娘,你这是来......给老和尚拜年吗?”
他望向叶琛身后一大群人,意味深长道:“人还不少。”
叶琛砸吧了下他的语气,觉得这怎么也不能算个和善的开场,于是提起另一只脚越过门槛,又把洗霜也扯进来,才说话:“法师道法高深,我自然不敢拜您的年,但是远道而来,又被意外卷入佛圣的秘境,纵心中有诸多不解,也不敢在佛前造次,只想在佛像前敬一炷香而已。”
她边说边用余光瞥洗霜,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她一看过去,他就移开了目光,就像在和她闹脾气一样。
慧能看见了,十分不解:“小施主,你和我师父说话,却看着别人做什么,你眼睛出了毛病吗?”
叶琛的眼睛当然没毛病,可正是因为没毛病,还把洗霜此时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她才有些懊恼的想,完了,她又惹他生气了。
老僧平静道:“那便随我来吧。”
叶琛的心思还没完全收回来,闻言一愣,抬起眼:“啊?”
老僧却已经转身朝寺内走去了,慧能也有些愣,但反应快些,追着老和尚,跑在叶琛前面。
叶琛挠了挠头:“......诶?”
还以为一定要费很多功夫呢,这就直接让她进去了?
她的袖角被一只修长的手扯了扯,见她仍然愣在原地,洗霜才再次开口:“或许我该再去一趟医馆。”
叶琛抬起头,看见洗霜方才那种不太高兴,有点像生闷气的神色已经不见了,心下不解:“......为何?”
洗霜顿了下,才道:“我不知道,发烧是不是真的会把脑袋烧坏。”
“......”
叶琛眉头一拧,顿时抽出被扯住的袖角,追上前面两人,远远抛下,“谢谢,不会。”
她身后,洗霜并没有马上跟上去,他安静地思考了一会,缓缓道:“不会吗?”
他摊开手掌,殷红的霜花纹路爬上掌心,那种烧灼的痛感又在骨髓中隐秘地蔓延,而这种症状似乎是在昨夜之后开始的。昨夜他送叶琛回客栈,又被她强制当了一夜冰袋,明明是寒冬腊月,他却在她发间闻到了春天湿草地的气息。
好奇怪。
也许他是被传染了疾病,听说人族的喷嚏和哈欠一样容易传染,发烧应该也是如此。
洗霜望着叶琛越来越远的背影,忽然有些明白人族疾病的威力。
......
叶琛跟着老和尚来到浮屠塔前,这里还是和她记忆中一样,没什么人值守,老和尚态度很随和,慢慢地,叶琛也就不再拘谨,东张西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