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不可避免地冲破孪河城的防线,便会意识到真相。”卢斯说。“这才是我们该把艾莉亚送给弗雷的原因。到时候,养女安然回到身边,老狮子便没有理由帮助史塔克对付我们。你真觉得我想一次性激起兰尼斯特和史塔克的滔天怒火吗?你的脑子是彻底进水了吗?”
被父亲一通劈头盖脸地训话,拉姆斯气焰低了下来,似乎有点畏缩。但眸中的恨意却烧得更加清晰。“反正泰温兰尼斯特迟早会发现,是我们和弗雷联手,一道掳走了他的养女。你说她深得君心?那不是正好!若泰温兰尼斯特坐不住了选择南下,我们需要一个真正能牵动他心弦的人,才能起到威胁,不是吗?再说了,他不至于喜欢她到乱了分寸吧?老狮子,可不是个守信誉的正人君子。”
“拉姆斯,你这是走钢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拉姆斯回嘴。“鲁莽并不总是坏事。别忘了,绝境长城现在恐怕也已乱了阵脚,北境损兵折将,怕是虚弱不堪。”
“你在假定对手的弱点,殊不知你自己的弱点也因此暴露。学会在适当的时候感到惧怕,对你有利无弊。”卢斯冷酷地说。“无所谓,那就留下女孩吧。但你不能再碰她。当老狮子兵临城下,肯定不想看到他的宝贝人质失去太多手指。”
感受到拉姆斯落到她身上的目光,艾莉亚的左手握成拳头。“哦豁,看来你是跑不掉了,小狼崽。”
“下地狱吧!”艾莉亚说。
拉姆斯笑出声。“她的言语可一点都不淑女,动起手来也毫不斯文。如我所说……她更像披着少女皮囊的动物。”
“那你就是披着人类外衣的疯狗。”卢斯说。“我没有在跟你嘻嘻哈哈,拉姆斯。未来的局势尚不明朗,你还是克制点,别太上头了。哪怕就忍这一次。”
拉姆斯蹙眉,手里旋转把玩着小刀,再把它放回鞘中。“克制”这个词似乎是对他个人极致的侮辱。“是的,父亲,如您所愿。”
“你究竟想做什么?”艾莉亚问。“你们波顿的人马可挡不住整个北境大军,更别说还有兰尼斯特及其盟友。你真以为有一名人质,便能高枕无忧了吗?”
“一名人质能带来的变数无可限量,你应该再清楚不过。”卢斯波顿说。“你的好哥哥不就是为了你,艾莉亚小姐,才臣服于王冠的吗?”
艾莉亚重重咽了咽口水。波顿说得一点也没错,若不是为了他,长兄如何会在局面大好之际选择接受招安?
“再说了,我们的敌人也不会是整个北境。”卢斯说。“北境一半的人马都去绝境长城抵御野人了。拉姆斯和你的私生子哥哥巧舌如簧,一通游说,拉走了不少人。北境另一半人过几天又要去跟弗雷开战。围城战是最消耗的。我们这边的准备时间不就充裕了?北境的有生力量遭遇重大打击之时,安柏、罗斯威尔、洛克和塔斯塔克将一齐反水,看准时机,给你哥来个背后一刀。若运气眷顾我们,罗柏史塔克此次出征必是有去无回!”
艾莉亚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瞬间凉了下来。七神在上……这不止是争夺北境的棋局,而是精心构思的大谋略。雪上加霜的是,反水的不止是波顿。卡斯塔克的族长在数年前的战争中被罗柏所杀,恐仍怀恨在心。安柏是北境最大的家族之一,对罗柏屈膝一事愤愤不平,一直难以释怀。他们想掌握北境的主导权。罗柏的注意力被弗雷紧紧攥住,怕是顾不上诡计多端的其他家族。
“为什么?”一阵沉默后,艾莉亚问道。“当年,你和我父亲并肩作战。波顿侍奉史塔克有千年之久,为何要背叛我们?为何要背叛北境?”
“因为你长兄是弱者。他被爱情冲昏头脑,打破了誓言;又为了救一个小姑娘,对南方俯首称臣。”卢斯伯顿说。“北境需要的是铁腕强人。”
“若你看过关于北境历史的书籍,就会知道波顿与史塔克历来矛盾纷争不在少数。”拉姆斯说,往大厅右边踱方步。亮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反射在他刀柄上。这是日出还是日落?艾莉亚无法分辨。“历代先王(红国王,波顿家族还是王室时的国王头衔,他们的王国统御着现在的北境东部地区)看到这一幕,会感到欣慰的。”
“可我父亲——”艾莉亚的话被打断。
“都说了这么多,就坦白到底好了。”卢斯说。“你父亲也难称强人,不是吗?我思忖了好一阵,也许你们史塔克家配不上北境守护者的头衔。波顿家族论资历论渊源,也不比你们差。根本没什么天注定的理由……使我们波顿家非得矮你们一头,在史塔克软弱尽显之时还无条件效忠。我们重夺权柄,又有何不可?”
“我哥才不是软弱之徒,”艾莉亚小声说。“他比你们俩加在一起还强大。我们史塔克会把你们撕成碎片。”
“的确是个令人胆颤的念头。”拉姆斯喜气洋洋地笑了。“但使敌人身首异处是波顿一族的拿手菜,小狼崽。”
“当真?你是没见过奔狼对付犬狗的手法吧?”艾莉亚咬牙切齿回怼。
拉姆斯眯起眼睛,似乎再度握紧了刀柄。艾莉亚迫切希望自己身边有把刀。
“若泰温公爵没有找到你,史塔克一族早就被毁了。”卢斯在拉姆斯能回话前抢先说道。“你只是在推延不可避免的结局。”
“你在说什么?”艾莉亚眯起眼。
“如果泰温兰尼斯特没有把你当成‘和平使者’,他也必定会找到其他途径。”卢斯说。“他联系了我们,和弗雷一族。瓦尔德伯爵想在孪河城举办一场婚礼,对罗柏宣誓效忠。在你哥放松警惕之际……我们便能把他,和他所有人马杀了。泰温公爵可是给出了重重的报酬——他把北境和河间地许给了我们。”
“一场婚礼?”艾莉亚吃力地张口。在这样喜庆的场合卑鄙地干掉一个人违背了所有神祇的律法。但毋需多言……泰温公爵对世俗纲常不屑一顾。突然,一段多年前的记忆在艾莉亚眼前浮现。那改变命运的一天,他在帐篷中气定神闲告诉如惊弓之鸟的女孩,除了血腥和厮杀,还有其他办法能终结战争。撂下这话后没几天,他就把她如诱饵一般在罗柏面前摇荡。
“你也许将是你哥是否选择正确道路的关键因素。我向你保证……如果他拒绝我的条件,他和你母亲都会死。这并不公正,也没有荣誉可言。但此举会结束战争,这是我当下唯一在乎的事。”
当然,罗柏别无选择地接受了投降条件。他的识趣使泰温把波顿和弗雷弃如敝履。他们成了老狮子不需要的小卒,但小卒有了自己的思想,并非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人。毕竟这是现实世界,不是席瓦斯。被丢弃的棋子相互勾结,觊觎着王位。
“这些都不重要了,”卢斯波顿说。“那已是死路一条。但波顿将重新执掌北境,无论兰尼斯特是否站在我们这边。而你,艾莉亚小姐,会是我们的一大助力。”他面如磐石地望着她。
“成为战争胜败的筹码,你应该早就习惯这种处境了吧。”
艾丽亚卷起嘴唇。她想狠狠出击,但手无寸铁;又因失血过多而头重脚轻,贸然出手实非明智之举。这不是战斗的时刻,她得留一手。很不幸地,方才,她的敏捷和反应速度被拉姆斯所掌握。其他招数,她必须牢牢守住,不到必要时不轻易显山露水。
卢斯伯顿对站在房间边缘的两名看守打了个响指。“把艾莉亚小姐带到房间,好生处理她手上的伤口。确保房间没有任何其他武器,再安排两名侍卫日夜盯住。若走漏一丁点风声,我会把你们的舌头撕碎,让你们自己吞下去,然后再把你们活活剥皮至死。如果我们一个月后从长城回来,发现她没有好好待在这,你们的罪名比走漏消息再加一等。清楚了吗?”
看守默然颔首,走向艾莉亚,一人拽起一只手臂。
“我们非得去长城不可吗?”被拖走的当儿,她听到拉姆斯询问。“人马非常宝贵,就这么浪费掉太可惜。”
“若隔岸观火,更容易引起疑心。此行势在必行。”卢斯说。“保住你的小命,别死在野人箭下。”
我希望野人把你们这群畜生都杀死,艾莉亚想。她吐出颤巍巍的一口气,被看守带着穿过走廊的路上,脑子高速运转。但无论她如何聚精会神、绞尽脑汁,都想不到脱身之策。
历史重演,艾莉亚又成了家族的软肋。她是等待解救的人质。野心家博弈中的卒子。
从一个笼子辗转到另一个笼子,她始终是笼中囚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