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世穆怀璃送她的发簪,以谢当初李沐瑶替他解围。如今这只簪子躺在她的妆盒中,说明穆怀璃在去年自己及笄礼前就已经抵达上京,如约成为了质子。
李沐瑶伸手拿起那支发簪,一边让侍女给她梳头,一边思索:这么看来,在她重生前,一切都是按照第一世的脉络发展的——父皇屯兵北线,还未出兵,燕国主穆心诚惧于天玺国威,甘愿俯首称臣,获封北燕王,遣世子穆怀璃前往上京为质。
可既然两国并未开战,如果自己刚才看到的人是阿离,他此时应当正在北燕做他的皮货生意才对,又如何会出现在北燕的使团之中?难道他有什么王族背景?据李沐瑶所知,北燕世子的母族姓赵,或许……他同世子母族有什么关系?
李沐瑶出神地看着那支玉簪,侍女在边上问了两遍她才回过神来:“什么?”
“殿下是想佩戴这支玉簪吗?”侍女恭顺地问道。
李沐瑶想了想,摇摇头:“今日宴饮,这支玉簪太素了,明日去看北燕贺礼时再戴吧。”说着,随便挑了几样首饰——毕竟每件都价值连城,各具特色,在李沐瑶眼里便也都差不多。
梳妆完毕,酒气上涌,李沐瑶觉得有些憋闷。她走到殿门前,看着天空又纷纷扬扬下起了雪。不远处的主殿内丝竹声声,欢言不绝于耳。
这是她第二次重生了,相较于上一次的惊慌失措和颠沛流离,今日她听到的奉承比她上一世听到的所有吉利话加起来还多。
李沐瑶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她推门而出,深深呼吸了一下殿外冷冽的空气,觉得胸口的憋闷有些缓解,但头还是有些晕。她对跟随的侍女道:“你们在这里候着吧,本宫想透口气,去去就回。”
说着不顾侍女的反对,戴上狐裘的兜帽,信步走入风雪中。
今夜的宫城,特别是太和殿附近,守备尤为森严,李沐瑶想了想,转身朝御花园走去。经过两批驻守的御林军和三队巡逻的禁军小队,李沐瑶才到达御花园。她吩咐巡逻禁军不要打扰自己,这才漫步而入,偷得一小会儿的清闲。
御花园中,白梅如玉,红梅映雪。因是过节,园中各处的风灯也都点燃了,烛光摇曳其中,每座风灯都给附近的雪景与梅花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暖色。
小雪扑簌簌下着,几枚雪花被风吹落在李沐瑶长长的睫毛上,迅速凝成细小的水珠,李沐瑶抬手,将它轻轻拭去。
她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缓缓呼出一口白气,觉得被酒气蒸得发烧的脸颊没有那么热了。路上的积雪被清扫过,李沐瑶看着梅花树下洁白的雪地,一时玩性起,抬脚便踩了进去。
谁知那雪却比自己想象中厚很多,这一脚踏入出乎她的意料,重心一歪,她慌忙移动另一只脚,想找回平衡,但饮酒后身体的反应并没有她以为的快,这一下竟没有站稳,眼见就要摔在雪地里。
一只手有力地托住了她的胳膊,顺势将她拉回没有积雪的路上。
李沐瑶站稳身形,低着头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膊:“多谢。不是跟你们说不要进来打扰本宫……”
一抬眼,一双棕色的眸子映入眼帘,带着狡黠的笑意。
李沐瑶呆住了。
这一日,她想过许多种与他重逢的场景。可是在观遍万家灯火的高楼之上,她没有见到他;在点燃鳌山时绚烂的华彩中,她没有见到他;在觥筹交错灯火通明的大殿中,她也没有见到他。
却是在这小小的御花园中,在点点风灯、细细飞雪与悠悠落梅之中,见到了他。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李沐瑶的眼泪溢出眼眶,滴落在对方还未收回的手上,烫得他的心轻轻一颤。
“公主,”来人声音带着些许慌张,“你……你别哭呀。”
他不开口还好,一听到他说话,顿时无尽的委屈涌上李沐瑶的心头。分明他也只是个小小的北燕士卒,分明后来经历的委屈与他无关,分明他是为了救自己丢了性命,李沐瑶却忍不住想要质问他为什么狠心抛下自己。
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大哭起来。
“怎么了?”那人手足无措,只得蹲在她身边,轻声道,“你别哭呀,一会儿把禁军引来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李沐瑶抬起头,抽抽搭搭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公主可唤我阿离,离愁的离。”
闻言,李沐瑶哭得更大声了。
她的阿离回来了,但回来的好像又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