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你累不累?”
说话的这人是程二的哥哥程大。
围绕在这对夫妻周围的人,几乎就是程二的全家。
为什么是几乎?
因为他们还带着一个细瘦的老头。
这个老头的来历似乎是,子女不孝,不愿供养,自己跑到荒郊野地等死。
当然这个来历是程家人猜测的,都没有细问,一看人七八十岁,这么大年纪了,要是但凡有着落,子女怎么会放任一个堪称祥瑞的至亲到荒郊野地等死?
程二的爹娘,已经是四五十岁的老人了,对这样的情况很容易共情,也是动力恻隐之心,这个年代又没有什么养老保险,万一出了什么事,子女也不想管,那是真的要被赶出去,挨饿受冻到活活饿死的。
程二的信里说了通天国种种优厚待遇,还有专门让无亲无故的老人住的地方,还给分配工作,虽然程家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也总比在独自在荒野寻死强。
自然,这一路的吃食也是程二的爹娘提供,程家并不富裕,二老为了自己一时的怜悯之心,也没脸要求其他子女,让出额外的食物。
二老都是省下一半食物,递给这老头吃。
好在这老哥不嫌弃。
冷的时候裹着她们送的衣裳,睡觉的时候跟着大家围着篝火,也算是有惊无险的,一直走到了车迟国附近的野地里。
再翻过一座山,就到了通天河边的通天国了。
一群人夜里寻了一个山洞。
程大的女儿二丫和三丫挨着坐一起,都坐在自己找来的石墩子上,用树枝时不时翻一下火堆,让它烧的更旺。
干瘦老头不太爱说话,问他什么也不答。
程二爹娘也觉得他人老了糊涂了,路上其实也后悔过自己滥发善心,但还是硬着头皮带着人到了这里。
程大,程三,私下里也跟爹娘抱怨过。
被娘一句阴阳怪气的:“是是是,哪天我和你爹被赶出来,最好连一个好心人都遇不着。”
心里也不理解爹娘干嘛,为了一个外人,把自己节衣缩食的。
但是实在拗不过爹娘,也就闷着不说话。
大人都这样。
小辈,也就更不乐意理这个厚着脸皮跟了一路的老头了。
好在,通天国快到了,大家都很振奋。
果然,接下来,人人的脚程都变快了。
干瘦老头心里却有点不安,他既没有亲戚在通天国,也没有一大家子人。
只是失了工作的地方,衣食住行没有着落,跑到荒野上吊寻死,没成想遇见好心人了。
说通天国有活路。
老头想着,行吧。
我这么大年纪了,有什么可图谋的呢?
就是妖魔鬼怪也嫌弃我肉老塞牙。
跟着这群人,就是要死了,死前还能吃个饼子呢。
所以干瘦老头一路上挺泰然的。
但是现在快到了,据说有住的地方,工作的地方了,他却开始强烈的不安起来。
或许真的有吃住工作的地方,但没准,里面的事情,比他往日见过的还要龌龊恶心,毕竟哪个好人会要一个几十岁看起来快朽掉的枯槁老头呢?
就是挨鞭子供人取乐都打不了几下。
虽然跟着程家人的日子不算好,风餐露宿的,但是每天至少可以吃到两张饼,几口水,冷了有人匀一件衣服给他穿。
做什么事都一起干。
就连上厕所便溺,都有人看着,防着有野兽在附近埋伏而人不知道。
这样的日子,虽然不舒服,但是是确定的,已知的,是不需要猜测的,也不会带来恐惧的。
但是未知是让人惊恐的。
所以老头最近走路的时候,脚程反而变慢了,常常要大家先走出去好远,才发现老头在后面已经几乎看不见了。
这不免又招来程家人的不满。
只是已经把人带到这里了。
撇开手不管,总不是那么回事。
也只好忍着雀跃的想飞起来去投奔程二的心,等老头过来。
到了那巍峨的城门口,大家结伴被带去洗澡,办身份证。
老头坐在那。
文书是个嘴角有痣的女人,胖胖的,胳膊上带着一个蛋白石镶金的镯子,露出来的手腕白白胖胖的,像凝固的奶油。
“姓名?”
“贱狗。”
老头不识字,也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名字,只是他娘把他一生下来,就这么叫他。
说什么见到他就像是看见了一条狗。
老头其实蛮喜欢狗的,所以也没觉得这个名有什么不好?
文书也没多想。
以为这个老头是姓见,名苟。
但写下来之前还是要确认一下。
“是见到的见,苟富贵的苟吗?”
老人有些吃力的理解了一下文书话里的意思。
脑海里回忆着那个阿娘说过的话,像文书组词问字一样,迟疑又不确定的说:“卑贱的贱,畜生的那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