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趾高气昂,我没有指指点点。更没有要瞧不起你的意思。”她张口反驳道。
就在我稍微因她类似道歉的话而舒心的时候,她话音一转,义正严辞道:“我那是关心你。”
我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她。
她的耳朵脖子脸颊慢慢泛红,被我看得不自在的低头,我想她是心虚了。
我怒极反笑:“你真是自以为是。”
继而捧腹大笑。
“你笑什么?”知鱼难得慌神,不解地看向我。
“你真是喜怒无常,我怎么会……”知鱼自顾自地喃喃。
我:“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我哭笑不得也是被你逼的,你若不喜与我同行,大可修书一封给你的表兄。”
我简直求之不得与她分开。
“是我操之过急了,多有冒犯实在对不住,我可以请你去附近的酒楼吃一顿。”知鱼猛然抬头,语气中竟让我品出一丝央求。
“你不讨厌我?”我想,我和她不论是为人处事还是待人接物都是两种风格,互相看不惯是正常的。
知鱼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一张脸无限靠近我的眼前,我向后弹跳一步。
她给我的威压感不逊于梁贽煜。
知鱼道:“你把你最讨厌的样子展现给我,等我讨厌你,不用期满十五日,你就可以从我身边解脱了。”
她那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倒像是对我的离开也求之不得,但我在她眼中看到浓到化不开的情绪,像黑色漩涡吸引我的视线,我一时移不开眼。
“不好。”我拒绝了她的提议。
“我只会展现出我真性情的一面,那就是真实的我,容不得半点虚假,生活不是话本子里的故事,而我只为自己而活,我不想为了让你讨厌我而装扮出惹人厌的样子。”我不答应她,是不想委屈自己。
“况且梁知府找我带你游玩宣州,是出于他对我的信任,虽然陈三七我不知梁知府肚子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然我来了,就说明,游千踪我保证不会让表小姐扫兴而归的。”我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
自信的人最好看,兴许是我英俊的样子折服了知鱼,我看到她的目光闪了闪,而后像被激发了什么兴趣,眼睛透出一股水般明亮。
像是暗淡的角落里突然射进一束光。
熙夏楼的饭菜最为出名,掌勺的是一位盛名远扬的厨娘,昔日曾在宫中操持御膳,现在宣州的达官贵人也十分追捧她的手艺。当知鱼请我来这吃饭的时候我没有半点推辞。
“想不到郭厨娘的名气这么大,你一个江南来的生客都晓得她。”我看着菜单上的菜分神同知鱼闲聊。
知鱼不搭话,我以为她觉得我聒噪,便没有再说什么,把菜单递给堂倌,两个人就相顾无言。
知鱼:“其实”
我:“也许”
我们不约而同的开口,又一同沉默。
“你先说。”我道。
“其实,我不讨厌你。”她旧事重提。
“厌恶一个人就是不愿跟他待在一起,不愿看到他的脸,不想听到他的声音。”知鱼不看我的眼道:“可我对你的感觉截然相反。”
我闻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诚然,知鱼让我一天内能够随时随地哭笑不得。
“知鱼小姐不厌恶便不厌恶吧,也不用违心的说喜欢我。”说完这话,我都觉得有些轻薄。
知鱼果然反应激烈,磕磕绊绊道:“你放肆,我有说过喜欢,喜欢你吗?”
“你的身心耳目,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表达对我的欢喜之情。”我看着知鱼面红耳赤,立刻开怀大笑。
知鱼:“无耻至极,你是不是看见一个女子或男子都要和他这样油嘴滑舌!”
知鱼表现出愤慨的样子,仿佛我是无恶不作的大坏人、十足十的混蛋。但她看我的眼睛却告诉我不是那回事。
“你明明也很喜欢我那么说。”我道。
知鱼不顾礼仪,指着我的鼻子道:“谁告诉你的!”
她的神情称得上惊慌失措。
我不解,不再想逗她:“你这人真是古板,不愧是和梁知府一家人,和他的模样性格都像极了。”
失去贫嘴兴趣的我支起一条腿在椅子上等待堂倌上菜。
“你说我古板?”她倒穷追不舍起来。
“对不住,我用错词了,该说你们是严谨,一丝不苟。”我见好就收,该让着她还是让着。“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你这么高高在上的,怎么会喜欢我呢。”
我也不稀罕你的喜欢。
这句话我憋在肚子里,害怕说出来后她会暴跳如雷、再指着我的鼻子训斥我。
听了我的话,知鱼安静下来了。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她的手抠着桌子角。
知鱼不情不愿的看我一眼道:“你方才想说什么,也许什么?”
我:“也许我们该饱餐一顿,就不会彼此唇枪舌剑的了。”
她当然不认同我的话,狠狠瞪眼。
“你的眼型真是少见的漂亮。”为了避免更多的口舌之争,我决定夸夸她。
女人或多或少都喜欢听到别人的夸赞,不管真实与否,起码当下肯定会不自觉的开心。
“那你觉得我表兄的眼睛也漂亮了?”她果真放弃了攻击我的兴趣,只是句句不离梁贽煜。
“自然。”我心想,你们长一样的眼睛,说他不漂亮,那我岂不是自相矛盾,虽然从心底,出于对同性争强好斗的那点心思,我不愿意夸他。
“但是这眼睛长在你脸上,比长在你表兄脸上要好看得多。”我真心实意道。
知鱼却瞬间收起笑脸,摆出一副刻薄的表情道:“游千踪,你闭嘴!”
我暗暗的纳罕,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反常理。
我复盘了我们的对话,发现只要是提到贬低梁贽煜的部分,她就会和变戏法一样迅速变脸,我知道了!
“梁知府真是天下少见的俊男。”我斗胆道。
果真,一试便被我试探出来,知鱼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表兄表妹,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道。
古代人不忌讳三代内近亲结婚,他们二人情投意合,我又何必做那棒打鸳鸯之徒,只是想,古板如梁知府,刻板如他表妹,还是不能免俗。
知鱼却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我在心内叹口气。
“知鱼小姐,你今年及笄了吗?”我八卦道。
知鱼拿着帕子遮住嘴说:“我表兄已经弱冠之年了,我同他一般大。”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惊讶道:“原来梁知府仅二十岁,我已经是而立之年了,他竟然比我小整整十载光阴。”
“你懂什么,年纪小才会疼人。”知鱼低声道。
我挤眉弄眼:“是是是。”
我哪里敢说梁知府不好。情人眼里出西施,人家看梁知府只会越来越顺眼,臭的也能说是香的。
感情和理性二者不可并存,我不指望知鱼能站在客观的角度评价梁知府了。
“论世间情为何物,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了不可得。”我慨叹爱情的反复无常。
“你感慨如此之深,难道已心有所属?”知鱼问我。
“小姑娘,我比你多吃了十年盐,该经历的怎么会少。”我心想。
我否认道:“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胸中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能牵绊住我了。”
知鱼的表情十分变扭,像是高兴又不高兴的样子。
我来了兴趣,把我和初恋的故事变化个说辞讲了出来。
“我家境贫寒,我所钟情之人家中长辈百般阻拦,尽管我们十分相爱,还是被迫分离。不过这都怪我,没有能力,也是我们没有缘分。”我以为我会难过,但我却没有触动,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看来我已经放下那段爱而不得的往事了。
“她不值得你难过。”知鱼认真道。
“真正相爱的人是不会分开的。”她目光炯炯。
我:“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这世间求不得爱别离的苦,恋慕一个人是快乐的,可爱上一个人是痛苦的,这痛苦会让人退缩,不过只有勇敢的人才能享用爱情的果实。”
“恋和爱是两件事情,只有你为一个人痛到刻骨铭心,才能算是爱过。”我道。
“可我已经在心痛了。”知鱼又在自言自语。
“但是,人如蜉蝣一世,朝生暮死,情之一字,也不是那么重要的。”我拿起筷子吃起堂倌刚上的菜。
“是吗,你真的这么觉得?”知鱼语气中带着一丝惶恐的问我。
我吃饭的嘴一停,心内苦哈哈,在怀疑我是不是打破了一个对爱情懵懂的女孩的幻想。
这么一想,我真可恶。
“七情六欲是一种人,无情无欲也是一种人,不论选择做哪一种人,做到极致便是成功。”我只能如此说,至于怎么理解看知鱼心中所想了。
知鱼一字一句坚决道:“我梁知鱼会为心爱之人选择做情深意重之人,不论有多少艰难险阻,我不会退缩!”
那一刹那,我以为自己听见她说的是梁知府的名字,不过恍惚过后,我继续夹菜,假装认同的点点脑袋。
抬头看见知鱼那双含情脉脉的眼,我呛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