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在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打听了房东的联系方式。他允诺只要隔壁退租,他就要住进来。甚至提前付了定金。
这次房东便顺水推舟把房子租给了何其。
合同签了两年。
但他是个有耐性的人,他对钟渺保证,在他们在一起前自己不来这里住。他还会住原来的别墅。
其实相当于钟渺花一半的钱整租一套房子。
钟渺要付给何其另一半房租,让他再把房子租给他做二房东。
何其就当没听见,悠然往衣柜里挂衣服。
“你不是不住这儿吗?还挂衣服干什么。”
“我挂上衣服代表这里属于我,你就不用付这里的房租了。”
钟渺无言。
何其总是这样温和,却又不容拒绝地打破他的一点点防线,直至掌控全局。
“可是,我真的住着不安心。你有家住,为什么还要租房呢?如果是为了我,我觉得有负担,会想办法搬走。”
何其转身看着他:“为什么会有负担呢?你受我牵连被偷拍被关注失去自由,我补偿你是应该的。这点房租对我来说只是九牛一毛,换你的清净,我觉得很值得。”
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钟渺知道自己还是占了便宜。也许自己以后能找到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再搬出去,眼下他是拧不过何其的。
“谢谢。”
“非要跟我这么见外吗?”何其揉揉他的头发,蹲下身合上行李箱。
“这个箱子暂时放这儿吧,我就不带回去了。”
“你等下怎么回去?助理来接吗?”
钟渺看看手机,已经九点多了。
“又赶我了?”何其不满地抱怨,索性坐在床上:“我自己开车来的,现在人多,我等人少时候再去车库。”
“我不是赶你走,你明天没有工作行程吗?”
“没有,我刚回来,这两天休假。”
一时无言,钟渺打算先回自己房间,正要走,何其出声叫住他。
“明晚我们去吃饭吧,我预定好了餐厅。”
“嗯,你发我地址,下了班我自己过去。”
何其心情舒爽开来:“那好的,明晚六点我在那儿等你。你先忙你的事情,我在这儿躺一下,收拾了一晚上,有点累。”
说罢,便仰躺下去闭目养神。
钟渺替他关上门,缓缓呼出口气,去卫生间洗澡。
一小时,钟渺洗完了澡晾晒了洗衣机的衣物,清理了卫生间,去厨房喝水,又在客厅走了几个来回,还没见何其出来。
他想睡了,又不知道何其要不要走。
敲敲门,无人应。
开门走进去,看见何其侧着身已经熟睡。
空调开的低,钟渺轻轻摸了摸他的胳膊,凉凉的。他扯过一边薄被轻轻盖在何其身上,何其皱着眉,睡得不太安稳。钟渺便扶起他的头,把枕头垫在脖子下。
就在这时,何其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离自己那么近,在白炽灯的光芒里有些不真切。
“我想你。”
他哑着嗓音说。
伸出手在白皙的面颊上抚过去,指尖传来的温热让他逐渐清醒。
这不是虚无的梦境。
他总是做梦,有时候是他们中学时候的样子,有时候是他们长大后的样子,有时候钟渺在梦里拥抱他,亲吻他,有时候又不理他,躲着他。有很多次,在梦里,钟渺也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看着会流下泪水。
手指停留在眼角,触摸过漆黑的睫毛,沿着山雀般清灵的眼梢描摹,这双漂亮的眼睛曾经完全属于自己,崇拜,仰慕,羞涩,依恋,那样美好的目光都是看向自己的,他不容许失去。
钟渺侧开脸,直起身退后一步,望着他逐渐清明的眼神:“对不起,不小心吵醒你了。”
手里一空,何其收回手转而握住钟渺垂在身旁的手指:“我刚才做了个梦,奇怪,明明睡在你这里,却还是梦到你。”
钟渺不敢问他做了什么梦,只能沉默。四周静寂,徒留一室莹润灯光,和两个咫尺天涯的人。
“你说,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我们两个已经好好在一起生活了吧。”
“没有如果,别想那么多了。”钟渺撤回手,转身走出门外:“我要睡了,你……自便吧。”
何其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拿起床头的钥匙走到钟渺卧室门前。
钟渺正要关门,何其伸出手挡着门板。两人隔着门缝,钟渺没有开门,何其也没有闯入的意图。何其说:“我要回去了,房东给我的钥匙我会放在门口鞋柜。我只希望,以后我来了,你愿意为我开门。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何其走后,钟渺果然在门口看到了钥匙。他不敢碰,总觉得那不是钥匙,而是一把沉重的枷锁。
这天晚上,他睡得不安稳。他第一次梦到了何其,他们好像还是在高中时期。那时候何其头发还没有长长,他们隔着教室的两排书桌两两相望,他坐在窗边穿着校服看着自己微笑,而他青春懵懂的心甜蜜地跳跃着,隐秘地快乐着。
他们互相爱慕,无人知晓。
梦的最后,何其坐在他书桌的对面,握着他的手,好像要准备说什么事情。他还没有听到,就被闹铃叫醒了。
从梦境到现实,他那颗甜蜜的心变成了隐隐的痛。
世界上没有如果,这不光是他给何其说的,也是曾经对自己说的。
来到异乡,他听不懂那里的方言,吃不惯那里的食物,没有朋友,不爱说话,独来独往。
晚上也会偷偷流泪,他想念爸爸,想念何其,想念曾经的老师同学。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多好呀。他也在无数个夜里不止一次的那样想过,又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没有如果,接受命运的安排,忘记过去,好好生活。
他比妈妈早走出来,收起任性,做一个懂事的孩子。自主学习,自主洗衣服打扫房间,感冒发烧自己买药吃药,从不要零花钱,没有抱怨过居住的房子变得那么小,没有提过想念爸爸,反倒是在姚馨梅伤心哭泣的时候还会故作轻松安慰她。
后来妈妈真的走出来了,一切回到了平静。她找到了新的工作,认识了新的朋友,还有了追求者。
而钟渺只有日复一日地学习,孤独,沉默。
他找到了一个安全屋将自己藏起来,想隔绝一切过去,不敢再踏出一步。
直到遇到赵晨阳,他本应该躲远的一个人,却将他硬生生拉出囚牢。
“赵晨阳。”
他默念这个名字。他们好久没联系了,也许他真的被自己伤透了心,罢手了,向前了。
钟渺起床,洗漱好去上班。没有胃口吃早餐,心情闷闷地,恰如阴沉沉的天气。
不会要下雨吧。
没有吃早餐的后果就是,十点钟,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叫。
他有些尴尬,喝两口水抑制饥饿,毕竟现在很忙,也没有时间去买早餐。
然而,隔了几分钟,胃又开始抗议起来。好在同事们都在忙,并没有注意到这尴尬的声音。
旁边伸过来一盒牛奶和一块巧克力。
钟渺抬头看,Kris正看着他笑。
钟渺脸红地致谢:“谢谢。”
“早餐不吃容易得胆结石啦。”Kris玩笑道。
“嗯,谢谢。”钟渺接过牛奶,插入吸管,低头抿唇喝着这盒略带甜味的巧克力牛奶。
Kris没有走,看着他的嘴唇有些入神。
钟渺眼神询问对方是否还有别的事。Kris回过神,又恢复了一贯玩世不恭的神情:“我在等一个好评,怎么样,这个牛奶好喝吧?这是我最爱喝的牛奶了。”
钟渺点点头,舔了舔唇:“你很喜欢巧克力?”
“是啊,可惜吃这个容易发胖。所以我下班就去游泳健身。怎么样,有兴趣咩?下班一起去啊。”
钟渺叼着吸管摇摇头:“我不擅长运动,而且,今天晚上我约了人吃饭。”
“……”
Kris哦了一声,耸耸肩:“这么不凑巧,不过午饭可以一起吃吧?”
钟渺点点头:“好,我本来还欠你一顿饭的。”
“你还记得啊?我还以为你回来就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