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手里的碗给他。
镜独果然帮她找到了昆仑镜,阎醉生竟然把昆仑镜藏在了忘川河底!
哦不,是忘本的忘川宫。
首先,我不敢下河,其次,我不会潜水。
怎么办呢,只能靠镜独了。
眼瞅着我又要掉眼泪,镜独自告奋勇:“我我我,我去?”
我:“好的,感谢!”
我坐在奈何桥上,望着平静的忘川,忘川河岸是我种的彼岸花。
彼岸花开,我应采摘制汤引,一时没抽出时间。
镜独终于抱着昆仑镜游了上来,肩膀上还咬着一只水怪,他甩了甩,把水怪甩回忘川。
恰逢忘本不在家,不然镜独不可能这么容易拿到昆仑镜。
我抱着昆仑镜跑回阎王殿,里里外外将门关好锁好。
搓了搓跃跃欲试的小手,将昆仑镜放在床头。
我双目紧闭,薄唇微动,念着从太阳神姐姐那边讨要来的入镜咒语。
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仿佛要将我吸进去,可这昆仑镜比我小的多。
没等我多想,眼前一阵白光出现,嗖的一下,我坠入了昆仑镜内。
周围的场景变得宽广,而我在此亦显得十分渺小。
这是天牢境界,我认识,因为有定魂台,但是不像我与阎醉生所在的那处,有山有水,风景如画,这里荒无人烟,寸草不生,四海八荒都没它荒凉。
我稳步前行,痛苦的嘶吼声离我越来越近……
在这里,我只能观摩,无力阻止。
定魂台上,我的阎王哥哥,在经历断魂钉的折磨,承受着天刑鞭的鞭笞。
我跪在他身边,手掌穿过他的脸,触不到他,我的眼泪好像流干了,亦或是昆仑镜内有束缚,我只觉心痛的喘不过气,再也哭不出来。
乌黑的长发上,血汗交织,他被吊在定魂台上,垂落着脑袋,身上的血越流越慢,伤口在慢慢愈合。
“疼吗?”我问他。
可是他听不到。
可惜这时候,我还在忘川河岸种彼岸花。
这还只是三万年的刚开始。
10
我不知道我在这昆仑镜内游走了多久,看着阎醉生再次昏迷,我已经麻木。
麻木的看着他被断魂钉折磨,麻木的盯着他缓慢愈合的伤口,他被万年玄铁锁链束缚在这定魂台上。
对那些折辱照收不误。
堂堂冥界之主,忍受着几个天神的打骂,我恨他们,等我出去,我定要去天界找他们算账。
阎醉生的生活并不精彩,三万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赎罪。
可他有什么罪……
在这昆仑镜内,我知晓了太多。
我听见他虚弱的呼唤我的名字:“彼岸,彼岸……”
我回他:“我在。”但他听不见,那三万年,他从未听到过我的声音。
天帝来到天牢境界,规劝他迷途知返:“这是命数,你又何苦。”
“命数?是天帝一脉的私心罢了。”我听见阎醉生嘶哑的声音,半分恨半分怨:“我要送她入轮回。”
天帝:“孟婆一脉守奈何,这是冥界的规矩,你送孟彼岸入轮回,谁来守奈何,谁煮孟婆汤,那些往生魂带着前世记忆入轮回,你可想过三界会如何!”
“还不都是你们逼的!”阎醉生的金黑异瞳格外凌厉,冷冷的扫落在天帝的脸上,不卑不亢,恨意肆虐:“你们杀彼岸的娘亲,还想杀了她,做梦!”
天帝愤怒直言:“那我现在便杀了她!”
阎醉生仰天嘲笑:“好啊!你杀啊,孟婆一脉将再无后神!待八百里黄泉干涸,忘川水绝,奈何桥断,三生石毁,孽镜台灭,我便弃神位斩灵骨,化成孤魂野鬼,到四海八荒寻她的三魂七魄,告诉她,这三界是如何坍塌毁灭的,哈哈哈!”
天帝怒不可遏,瞬间转移到阎醉生面前,掐住他的脖子:“身为冥界之主,你竟想毁三界?阎醉生,你想灰飞烟灭吗?!”
我见天帝长袖一挥,便听见阎醉生灵骨断裂的声音,他痛苦无比,但天帝并不敢杀他,只因冥界之主尚无后脉,亦如孟婆一脉尚无后神。
阎醉生颤抖着身躯,吐出一口鲜血,我看见他头发上的红线落在地上,这红线只有我能解开,这应是我在与他传信。
他匆忙捡起,抬头看向天帝:“彼岸的苦情花要开了,你代我传信给她。”
天帝冷哼一声,并不愿帮他:“你说若是送她来见你,这孟婆泪能蓄几盏琉璃盏?”
阎醉生跪在定魂台,卑微如蝼蚁:“罪神阎醉生,愿受九万年天刑,但求彼岸无忧。”
原来远不止三万年。
他祈求帝景用三生石给我传信,他拜托忘本别让我走出忘川,他通知冥界的所有鬼神,隐瞒他被捉去天界受罚的事实。
可九万年,实在是太久了,那些鬼神都已开始动摇,冥界可以没有孟彼岸,不能没有阎醉生。
11
我记起来了。
记性不好是孟婆一脉的老毛病,但这段记忆不是我自愿遗忘的,是阎醉生抹去了我的记忆。
而昆仑镜,让这段记忆复苏。
忘本没有说错,我叫孟彼岸,是孟婆一脉第七十七代孟婆,世代守奈何,熬制孟婆汤,送小鬼入轮回。
我的娘亲,没有入轮回,曼珠沙华以我娘亲的鲜血为肥,冥界八百里黄泉容纳我娘亲的残魂,不允入轮回。
三魂留在冥界境内,驻守奈何,七魄飘散于三界之外,四海八荒。
而我的结局,亦会如此。
我九万岁成年那年,十万天神教会我落下苦情泪。
我目睹娘亲死于天火焚身,亲眼所见娘亲魂飞魄散,我学会落下孟婆汤的汤引——苦情泪。
娘亲死后,我便是新的孟婆。
我不知哭了多久,更不知孟婆泪已蓄了多少琉璃盏。
我踏上八百里黄泉路,娘亲的残魂仿佛在送我回家,我蹚过忘川,水怪撕咬着我的腿脚,奈何桥上不会再有人等我。
我砸碎了三生石,三生石上刻着娘亲与天帝名字,我记住了帝赢,就是他派领十万天神取我娘亲的性命。
想来,我竟与帝景为兄妹,惊觉可笑。
阎醉生于孽镜台前找到了我,冥界的众鬼神聚集在孽镜台前。
黑白无常带来曼珠沙华,忘本取来忘川河水,镜独折断断肠草,石墨跑去奈何桥端来一碗孟婆汤。
我不知这是我的孟婆汤还是娘亲的孟婆汤。
阎醉生喂我灌下这碗忘悲离恨的汤药,我挣扎不过,绝望又愤恨的瞧着他们。
阎醉生抱起我,温柔安抚:“别怕,忘记了就不会痛了。”
再醒来,我已然忘记了种种。
我曾问过阎醉生,关于娘亲的去处,他说娘亲去轮回了,他说我现在是掌管奈何的小孟婆了。
我学着制孟婆汤,也曾疑惑苦情泪的来源,娘亲曾说,苦情泪的来源有两处。
可为亲人,亦可为爱人。
我想这苦情泪定是娘亲为爹爹所流。
可娘亲遗留下的苦情泪总有用完的一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十万岁那年,阎醉生从人间带来了苦情花的种子,同我在忘川河岸栽种,我不喜苦情花这个名字,他便以我的名字命名。
彼岸花,有叶无花,有花无叶,花叶两相错,它似是在告诉我人间疾苦。
我担心娘亲入轮回后遭遇苦难,阎醉生便带我去了各色人间。
阎醉生说,娘亲是自愿入轮回,若我想,也可送我入轮回,那时我尚不知他言外之意。
十九万岁生辰,我听见忘本与阎醉生发生争执,隐约是为送我入轮回之事。
后来又争论到了用苦情花代替苦情泪的操作。
据说,奈何桥上的小鬼喝完我的孟婆汤以后,十个里有五个消化不良,没走完轮回路就趴下了。
轮回路上的引路鬼使纷纷向忘本举报我偷工减料。
可是能怎么办呢,跟在阎醉生身边,我已十万年没落泪,他不许我哭,也从未惹我哭。
娘亲剩下的眼泪也越来越少了,只能掺上苦情花补足汤引。
十万年间,忘本曾派小鬼捉弄我,想让我哭,阎醉生将他们一一打跑。
阎王哥哥想送我入轮回一事,被阎王殿里看我不顺眼的神差给捅到了天界,帝景那个不要脸的东西便派遣神使来捉他。
这一走就是三万年。
七十七颗断魂钉,日复一日的天刑雷击,众天神的怨恨折辱,他承受了整整三万年,只因他动了送我入轮回的心思。
若非我跑出鬼门关,引得百鬼乱蹿,冥府异动,他也不会急于逃离天牢境界,打伤天神回到冥界。
我不能入轮回。
为何?
因为我是天帝一脉,与帝景同父所出。
在我出生后,娘亲一直将我藏在阎王殿,我与阎醉生便是这样认识的。
在我成年之前,我从未见过爹爹,亦不知爹爹长什么样子,娘亲小心翼翼将我藏起,就是担心天帝一脉发现我的存在。
但他们还是发现了,就在我成年后,天帝血脉觉醒的那一刻。
帝赢感知到我的存在,带领十万天神闯入冥界,那时天帝一脉已有帝景,容不下我。
娘亲本也没想让我去天界。
我可是未来的小孟婆,谁稀罕去他们天界做什么天帝。
可天帝一脉非要杀死我不可。
天冥两界不可通婚,我娘亲,因与帝赢结情惹下祸端。
天神逼迫娘亲杀了我,为了保住我,她自愿受天火焚身,魂飞魄散。
冥界不可无孟婆,阎王哥哥又护我护的紧,天神视我为眼中钉,也无计可施。
天帝一脉着实欺负鬼,仗着自己是三界之首为非作歹,不许我出鬼门,便在鬼门关设下屏障。
我也不从鬼门关出远门,阎王哥哥的阎王殿也能出去,这个我能忍。
但该死的天帝一脉竟还想置我于死地,不允我入轮回,待我生下子嗣继承孟婆一脉后,便让我同娘亲一样魂飞魄散。
我有天帝血脉和孟婆血脉,自然不能与寻常孟婆相比,入了轮回经历一遭,再次回到冥界,仍有继承天帝一脉的资格。
要么说天帝一脉最是小肚鸡肠!生怕我跟帝景抢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