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守人的身子往后退紧紧靠在了椅背上。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抗拒,女人没再强行要求他与那男孩交流,只是将男孩带到了楼上。
谢守人坐在原地,目光却紧紧跟随着那三人。母亲将那个人的房间安排在了他的对面,三个人有说有笑走了进去,门板轻轻关上了。
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谢守人给了自己一个准确的定位。
父母带回来一个新孩子,他知道是什么意思。父亲的公司很大,将来需要一个继承人,但公司不需要一个残缺的领导人。
或许这样很好,父母会开心,公司也有了指望。
……
这并不好。
父母开始忽视他了,开始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个人身上。
“父亲,我想去做训练,让王叔送我过去。”
彼时的男人靠在沙发上,手中摆弄着谢孚韵的录取通知书。谢守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自然也看见了那张纸。
是京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自己连高考都没去。
“去哪?”男人拿掉鼻梁上的眼镜,眼神毫无温度,“不要再去了,三年了,有一点作用吗?”
男人起身,他想要离开,但是谢守人的轮椅挡住了他的路。男人只得绕到了另一旁,他小声嘀咕着,只是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可是很不幸,谢守人耳力极好。
“晦气东西。”
他听见了男人是这么说的。
不知道那种情感如何解释,若是用文字描述或许太过平淡。谢守人只知道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仿佛是被凌迟的犯人,比死亡更痛。
身子一直在抖,牙关紧紧咬着,像是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头顶又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以后没必要就不要出去了,在家里好好待着吧。”
……
谢守人将窗帘没日没夜拉着,外面的光透不进一丝,整个房间就像是他的棺材,他的坟墓。这日,有人敲响了他的碑。
是谢孚韵。
少年长得很好看,是典型的文学少年的清爽气。他知道谢守人没有锁门的习惯,在敲了门后兀自打开了那扇隔绝外部的屏障。
他倚在门框,斜着眼睛往里面瞧。
“一股尸体的腐败气。”
今天是一年一次的年会,父母不在家里,谢守人知道。听见对方这么说,他连表情都没变过一下:“什么事?”
谢孚韵冷笑,他背对着光:“你挺无聊的,我来这里之前知道这个家有个孩子了。没想到你是个残的,还以为终于可以玩玩真假少爷啊,豪门内斗啊的戏码。”
他似乎真的很可惜,左右瞧了瞧,伸手打开了墙面的开关。
屋内大亮。
“呦,好多奖状。”谢孚韵看见了那一整柜子的奖杯,颇有兴趣的上下打量,“可惜了,运气不好,变成废人了。”
他又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瞧见了什么,盯着床头的相框半晌后摇头笑了笑。
一张身份证被随意丢在腿上,上面“谢孚韵”三个字明晃晃的。
“我的这个名字是你父母给我取的,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男子蹲下身,伸出食指点着那刺眼的姓名:“孚韵,福运。你父母和我说,你的运气太差了,希望我的运气好一点,不要走在街上就被撞残了。”
他拿回证件又歪着头:“谢守人,诶?我发现你的名字有意思,守谁啊?”
守人……少年闭着双眸,缓缓呼吸,试图将情绪压制。
耳边喋喋不休的,像是无数莺雀在叫。
恍惚记起自己幼时曾问过母亲一模一样的问题。
“妈妈,我为什么叫谢守人啊,好奇怪。”
女人一把将小小的人儿捞入臂弯,她的脸颊蹭着男孩的发:“你应该叫仁德的仁,你爸爸糊涂,登的时候讲错了。我们希望你遵从仁德,将来成为一个好人,这样才能好好管理公司是不是?”
那时候他还太小了,什么也不知道。如今想来似是明白了那些话的含义。
谢孚韵看着谢守人终于感到了无聊,这个人一点反应也不给,不愤怒不伤心,就像一个木头。他可是来挑衅找乐子的,这个样子属实无趣!
他走了,谢守人又是自己一个人了。或许是谢孚韵发了善心,又或许是故意羞辱,他临走时把灯又关上了。
黑暗又吞没了他。
谢孚韵毕业了,进了公司。而谢守人也终于确定了父母不要自己了,就算他重新参加了成人高考,就算他试着振作起来。
可是父母只会冲着谢孚韵笑。
“全家福。”
谢孚韵的消息弹出来,带着一张照片。
手机的亮光在昏暗的屋内那样刺眼,白色的光照在谢守人瘦削的面容上。照片里的父母笑得那样开心,他们搂着中间俊俏的少年看着镜头。
水珠滴在屏幕上又被拇指揩去,水痕留在照片中间男孩的脸上,谢孚韵的脸变得模糊不清了。
谢守人盯了照片好久,侧过头便能看见屋内高悬的全家福。那时候照片里的孩子还是他,不是谢孚韵。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谢守人不懂,他将照片删了。而谢孚韵也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会这样做,将那张全家福换做了头像。
他又在给谢守人发消息。
一张表情包动图。
一只上蹿下跳的小兔子,紧接着跟了一只摔断了腿的鼠妇。小兔子在只能躲在阴暗处的虫头上蹦跳,灰黑色的鼠妇不断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