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没到公司,他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哥哥?”
薄聿川静了静,迟疑道:“南星?”
“我刚好忙完,见一面吧?”
他随意翻了翻日程表,说:“我不方便。”
前排开车的何聚从后视镜里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今天除了一个股东大会外,只剩下一个商务会谈,他猜到他接了谁的电话,语气都冷上了几分。
“怎么啦?”尹南星也不在意,自说自话一般地说:“大忙人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今天太忙了。”
尹南星见约不出来,并没有纠缠,只是轻快地说:“那好吧,有空记得给我打电话哦。”
薄聿川挂掉了电话,实在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他的确懒得去见尹南星,如果见面了,可能会引起尹岑的误会。
他不想让尹岑难过,不管她在意与否,反正他是这么想的。
谁知道这一场见面竟是躲都躲不掉--下午三点在安月国际商务厅,有一场座谈会,薄聿川意外地和尹南星见面了。
刚开始薄聿川并没有注意到她,是何聚提醒,尹家二小姐正在和安月国际的副总裁辛家的人站在一起--
薄聿川下意识回头,发现尹南星的确正在热聊,目光却是看向他,回头的时候,两人目光相撞,尹南星随即和副总说了再见,向他走来。
他淡淡地瞧过去,目光不移不避。
尹南星走到跟前,微微一笑,叫了声:“哥哥。”
薄聿川同样微笑,“身体好点了吗?”
尹南星眉眼细长,下巴削尖,她身体不好,整个十分消瘦,心思还重,加上平时不爱笑,刻意笑的时候给人一种虚假感,“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薄聿川扫视了一眼她瘦得像骷髅一样的脸颊,说:“那就好,照顾好自己。”
“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找你?”她说。
“哦?”薄聿川配合的弯了弯唇角,“找我干嘛?”
“带你去个地方。”
他松松地问道:“什么地方?”
尹南星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距离开会时间还有几分钟,大家纷纷入座,薄聿川轻声道:“你姐姐最近睡眠不好,我要回家陪她。”
尹南星面色僵了僵,勉强一笑,“哥哥彻底不想认我这个妹妹了吗?”
薄聿川说:“你是岑岑的家人,同样就是我的家人。”他单手抄在口袋里,随时准备转身离开的样子,“别想太多了。”
“佛祖说,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我能活下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有你在,这不单单是缘分了,我们的关系跨越过生死,哪怕我曾经不懂事,做错了一些事,难道你永远都不肯原谅我了吗?”
薄聿川静静地瞧着她。
尹南星见他面上薄冰渐碎,舒了一口气,说:“陪我去一趟吧。”
他慎重思考了一下,说好。
*
十点散会,与会人员都在酒店吃了饭,薄聿川参加完商务活动都到下午五点了。
何聚开车,按照尹南星给的地址,来到了北城的南山墓地,尹南星带着薄聿川来到一个墓碑前。
墓碑上的年轻男子露出一张阳光开朗的笑容,黑白照片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这是宋典。
世间万物果然是讲缘法的,或者一切都是天意。
尹南星摸了摸宋典的照片,“哥哥,你知道匹配上合适的心脏有多难吗?即使匹配上了,能有一个好时机移植,而且还能移植成功的几率是多少吗?”
薄聿川盯着宋典的照片没说话,宋典是母亲收养的义子,在十年前就因为车祸变成了植物人。
他是孤儿,薄聿川和母亲是他唯一的家人,那时候宋典一直在薄家的私人医院躺着,终日无声无息,他已经半死不活地躺了七八年了,经常在生死边缘摇摇欲坠。
薄家把他安排出国治疗了。
后来薄家私人医院的医生偶然发现宋典的心脏和尹南星能匹配上,不过薄聿川考虑到何聚的态度,不同意放弃宋典的治疗,尹家表示非常理解,因此放弃了这个想法。
植物人可能存活一两年,也有可能十几年,但由于长时间处于无意识状态,一旦醒来,生命会很快凋零。
直到宋典的身体每况愈下,经过了几次抢救,勉强一口气吊着,国外医生都已经决定放弃治疗了,只要薄聿川一个人还在坚持,他或许还在期待一个奇迹。
经过医生的建议,薄聿川同意了万一出现无法抢救的情况,同意给尹南星进行手术移植,不过一切都要以保住宋典的生命为前提。
尹南星在国外等了接近两年的时间,成功移植了宋典的心脏,得到这个消息后,薄聿川整整三天三夜没睡觉,人生至此27载,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一一离开,剩下一个只讲利益不讲人情味的家族。
他有一双狭长漂亮的星眸,笑得时候仿佛有星光溢出,可最近两年,这双眼睛里面充满了厌倦和漠然,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他坐在楼顶看着无边夜色,内心觉得活着不如死了。
尹南星轻声说:“今天是宋典冥诞。”
宋典是流浪儿童,不知道出生于何年何月,母亲把捡到他的那天作为他的生日,他在世时,从来都不过生日,他说过生日是纪念母亲的,既然他的家人没有了,没有必要纪念了。
宋典是薄聿川童年唯一的玩伴,也是年少时期最好的朋友。
“好好珍惜自己,宋典应该很开心看到你延续他的生命。”
“哥哥,”尹南星站起来,擦掉眼角的泪,“你知道我多感谢宋典吗?是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很希望他能活过来,又害怕自己会突然死掉,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在两种念头之间左右摇摆,几乎快要疯掉了。”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住的往下流,摇摇欲倒的模样,何聚伸手虚扶了她一下。
薄聿川知道她心脏不好,立刻缓声道:“别哭。”
尹南星状似无意识地拨开何聚,顺势抱住薄聿川,埋在他胸口抽噎。
薄聿川身体僵硬着,轻轻推开她,“不要哭,对身体不好。”
“哥哥,活着的意义到底什么?为什么人生不能圆满,为什么我想要的都得不到?”
“我先送你回家。”
尹南星倔强道:“明天我想去海边走走,你陪我去吧?”
“我明早要去一趟上城,后天下午才回来。”薄聿川无言以对。
“那回来之后再去吧?”
他看到尹南星皱着眉头,一副将晕不晕的表情,不想刺激她,只能说:“回来再说好吗?”
“不好。”
“公司另外有其他行程安排,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要不然让你二哥陪你去。”自从婚约被修改后,顾冥河和他之间有了隔阂,薄聿川鲜少再搬出他作为挡箭牌。
尹南星撅着嘴抗议:“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哥,他像个死鱼木头,我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薄聿川有点不耐,干脆说:“改天我和你姐姐说一声,我们抽出时间,一起陪你去。”
尹南星面色僵了一下,淡淡地说:“那等你回来再说吧。”
薄聿川见她面色肉眼可见的变白,生怕她忽然晕过去,她移植完心脏还不到一年,本身身体就不好,情绪经不起任何刺激,主要那时宋典的心脏。
何聚脱下外套直接披在了尹南星身上。
薄聿川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没多言语,只是缓了缓语气,对尹南星说:“你养好身体。”
尹南星完全没在意披到身上的外套,脸上完全难掩失落,“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尹南星靠在车窗上,侧头看着车窗外,脸上带着泪痕,面色淡淡的,一声不言语。
薄聿川几次把手机拿出来,最后还是给尹岑发了一条信息:我和南星在一起,刚刚我们去看了一位朋友,我马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