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太轻太淡,甚至呈透明的淡蓝色。从他的拥抱中渐渐升起奇妙的微光,空气如海水一般波动起来,将桃亦和他一同包围。
桃亦的哭声小了下去,头也重新安静的垂下,颤抖的身体随之趋于平缓,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平稳的呼吸。他身后的人影似乎在拥抱中凝为实体,手臂轻轻一捞,就将桃亦扯进了怀中。
桃亦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此刻被人抱在怀里,仍一无所觉。那人费了些心思才将桃亦与白尘然交叠的双手扯开,抱着桃亦起身。
他用屏风将白尘然的病床遮蔽在角落,口中不知轻唤了什么,竟在空中破开一道漆黑的裂口。一条漆黑的毛绒“细绳”自其中伸出,缠上桃亦的手腕……却被抱着桃亦的这人扯住了。
“节省你的力量。”那人将桃亦放下,揽着桃亦的腰将人支在身侧,又将“细绳”扯得越发远了,“我会让你见他,但要在确保他会主动选择‘我们’之后。”
“在那之前,听我安排。”
那根“细绳”不满地挣了挣,最终似乎妥协了,在被松开后很轻地揉了揉桃亦的额发,便缩回了裂缝之中。
而那人也紧随其后,抱着桃亦,一同走入其中。
裂缝在二人身后缓慢闭合,一切时间至此似乎正逐渐归于静止,无论是寻求帮助的护士,还是瘫倒在走廊的警卫和玩偶,亦或病房内仿佛安睡的白尘然……他们的故事至此,都正在陷入薛定谔的盲盒之中,终论未知。
而在最后一丝缝隙消逝的瞬间,寂静的病房之中,唯独白尘然病床侧沿突然发出一声响动,一个包装盒自床头坠落,在地上散成一片。若是仔细看去,便会看到包装上印着一张宣传图案,似乎是一只深蓝色的鲸鱼,游曳在梦幻的海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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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亦的大脑昏昏沉沉。
他隐约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似乎在被桃白和桃尘追赶,他们为了抓住他,不惜让电梯坠落、自废双臂,甚至还有他从未见过的暗红色羽翼,厚茧似地包裹而来……可当他回过神时,竟不知为何又回到了靳柯桥的车上,仍旧说着那些他印象中已然说过的话。
不、不对,那些才是真的,此刻他说的话才是梦境,是回忆才对。
桃亦疲惫地支撑起精神,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但他很清楚自己那时并非平静,只是疲倦到生不出一丝情绪了。除了见白尘然,桃亦那时几乎没有任何想做的事。
桃白也好、桃尘也好,靳柯桥也好、李沐元一宵也好……耳畔说话的声音太多,多到桃亦头痛欲裂。
胃部绞痛的感觉鲜明又闷窒,或许下一刻就要吐出来。桃亦不得不压抑着恶心感开口,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
不知道是哪句话让那位警官看到了希望,原本开往其他方向的汽车突然变道,走向了医院的方向。桃亦默不作声地看着,终于在靳柯桥又超过一辆车时询问出声。
随着汽车逐渐加速,二人的计划也初见雏形。那是一个风险很高但执行起来也格外简单的计划。无论如何,他们的对手从始至终都只有两个“人”,于是这个计划便显得极为合理。
毕竟,以桃尘的能力,时间拖的越长便越危险。桃亦尚未摸索清楚此二人积攒力量的手段,自然认为时间与力量积攒的强弱对等。他们都判断速战速决才能打个措手不及、轻装上阵才能图穷匕见,故而才有了这样一个计划。
是一个漏洞百出,但也处处都在针对桃白和桃尘的计划。
但在这个计划中,最困难的,其实是让靳柯桥放弃“保护”桃亦,决定将他当做诱饵和同伴,一道针对桃白和桃尘。
桃亦自然不怕成为诱饵,但靳柯桥的责任不会允许他随意的将桃亦置于危险境地——即便桃白和桃尘从未伤害过桃亦,认知修改也绝对有罪。
所幸靳柯桥不是个死板的人。甚至,他此番行动都称不上合规,事情结束后也许会被贬职也说不定。
但当桃亦问起时,靳柯桥却不以为意地笑起来。
“确实该让你去看看。”警官当时这样说,“你了解那两个人,兴许能发现什么我看不出的东西。”
“没想到您会这样想。”桃亦垂下眼帘。论了解桃白和桃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非刻意调查,恐怕无人能真正了解那两个人。细算下来,桃亦竟的确是最了解他们的人。
“我都相信他们的力量了,我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警官紧蹙的眉宇松开了些,食指轻敲方向盘,问起了他从见到桃亦以来一直很在意的一个问题,“小朋友,会被一个神经病莫名其妙缠上,可能是点儿背。会被一群神经病缠上的家伙,本身肯定天然吸引这些存在。”
“就像卖..淫者认得出谁欲求不满,小人知道谁喜欢被阿谀奉承,鬼很少缠上正直的人……所以你呢?你做过什么?”
“我……我太阴暗?”桃亦尝试着提出猜想。
靳柯桥被气笑了,“那多半不是。”
车子在高架桥上飞速的行驶着,桃亦看着车窗外乌压压的天幕,又看向车窗上陈旧的刮痕。在这段记忆里,他曾经想要对靳柯桥开口说出一些埋藏在他心底的秘密,可最终,又因为看到了医院的影子,而沉默了下去。
但此时此刻,既然是梦,桃亦便不再沉默。他张了张口,第一个字没能轻易地发出,却也还是说了下去。
“但是……其实,有一件事我也有些在意……”桃亦的声音由小变大,语调也越发流畅,似乎这些话他想了很久,久到连睡梦之中,都无意识地念着这些人的名字,“我觉得桃白和桃尘,可能和白尘然有些关系……”
“哦,怎么说?”靳柯桥打着方向盘。从这一刻起,梦境和回忆彻底错位,桃亦的意识清醒过来。他看着窗外不再出现的医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却说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我以前……被囚.禁过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