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缨将阿如护在身后,也是不卑不亢:“人各有志,大哥选了权势而我选了女人,都是欲壑难填,谁又比谁高贵呢!”
樊篱张口无言,他从小就没有樊缨能言善辩,干脆不再多说,摆手示意跟着的人动手:“将二郎带回去,这个女人,随她去吧。”
樊缨当然不肯去,阿如也不想掺和到他们父子兄弟的纠葛当中,推了一把樊缨:“你去吧,就当回家探望。我在这里等你。”
阿如知道他们兄弟间的不和,但樊篱若真与葛罗禄结了盟,又是一股强大的威慑,最好就此斩断为好。
樊缨还在犹豫,阿如提醒他说:“若你天黑还不回来,我就借道焉耆回沙州去了,毕竟你这位兄长看着不像欢迎我的样子。”
焉耆小国已落入蕃人之手,阿如这是故意留破绽引樊篱出手,好给樊缨反抗的理由。
樊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最终点点头跟着走了。阿如回头看剩下的人,一个小首领服色的年轻人忙上前:“吾等奉将军之命保护公主。”
阿如微笑颔首,问:“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躬身:“您叫我阿纳就好。”
“阿纳,”阿如咀嚼着这个名字,忽想起什么似的问,“我印象里你与加图尔关系很好,怎么许久不见他了?”
身后的人交换一圈眼神,最终还是阿纳开口:“他……将军命他回家去了。”
上次见加图尔还是他受伤来报信的时候,但他养好伤便不见了踪影,问樊缨也支吾不说。
阿如猜出些苗头,问阿纳:“是回去探亲?我见他与阿缨极好,还想替他做媒说房媳妇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阿纳面露尴尬,半晌才声如蚊蚋道:“他,不会回来了……”
自凉州被围,樊缨就敏锐发现他身边出了奸细。后来手下几个机灵的都得了差事,樊久去了肃州,奉命招募、操练兵马;裴珏留在甘州做了昭武校尉,樊缨不在他可代理甘州军务。只有加图尔,明明跟着樊缨的时间最久,到头来却只能回家。
至于原因,想必铁甲军内都心知肚明,不然不会这样安静接受。
阿如不再问了,点头遗憾道:“这倒可惜了。”
身边来往的骆驼队渐渐少了,许多商队打算在这临时集市上过夜,赶驼人呼喝着叫骆驼卧下高大的身躯,拿来淡水草料缓解疲惫;小摊贩骂骂咧咧开始收拾东西,抱怨今日又没赚多少钱;路边的食店也热闹起来,跑堂的点了灯,招呼行商的人往里走,点来点去,最受欢迎的还是汤饼。
这是商路上极平常的一天,阿如看着却总觉得有些奇怪,似乎有人一直在暗处盯着自己。
索性不等了,阿如叫来阿纳:“去给兄弟们采买饭食,吃饱了咱们好上路。”
阿纳应声,又问:“您不等将军了吗?”
“咱们有该干的事。”阿如解释了一句。
她相信樊缨会来,甚至是冲破樊笼,不惜与父亲兄长决裂、不顾一切的来。阿如说完笑了一句自己的狂妄自大,装好买来的两把银质小匕首,带人往南去了。
阿如才走不过一盏茶功夫,一群人凶神恶煞地找过来,提了茶摊老板脖领子问方才的人去哪了。
老板哪里知道,几番央求下才得了性命,领头的那个沉吟半晌,下了决定:“算她命大,走,回去复命!”
樊缨虽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实际并不受宠。当然,他若是当宠也不至于在商路上混饭吃。只因他的母亲与沙陀人的叛徒左皋同出一族,左皋出卖沙陀人得了大周的册封后,整个族群都受牵连遭到诛杀,樊缨的母亲也不例外。
樊缨继承了他母亲的几分容貌,自小就不受父亲待见,小小年纪就在商路上活动,后来更与几个同样遭遇的人加入了赏金人组织,不与他兄长争夺权势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如今跟了阿如不到两年,手握甘州军,又是公主的入幕之宾,地位已然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自然引得父兄忌惮。
樊缨垂首跪在一个白发老人面前一言不发,那老人没了耐心,尽量放和缓语气,问:“这样久了也不知回家看看,今日若不是你大哥正好遇见,你还打算过家门而不入?”
樊缨无言以对,他的确打算这样。
“混账!”老人本想扮演一回慈父,无奈樊缨实在一副不愿意听的模样,立刻火冒三丈,“七尺男儿,跟在一个女人后头卖命!处月部的脸都被你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