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如料想她会这样回答,笑道:“你如今身负要职,受伤岂不是要耽搁军情。就算没有亲人,还有为你担忧的部下,难道你连他们也不顾了?”
“我……”
尉迟宁哑口无言,她不能不顾番禾的下属,那是她一点点攒起来的家当,最后能安身立命的东西。
“回去吧,”阿如起身,居高临下看她,“回你的驻地去,你的兵士们都在等你。元若是我心腹爱将,往后随你在军中做个副使。有她在,该给你的军饷我会一分不少,你也不必担着风险去外头打猎了!”
打猎两个字咬得极重,尉迟宁明白阿如是不与她计较劫掠百姓与胡商的事了,但也堂而皇之塞了个亲信进来。一如今日,先打压你,再出面解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是将帝王术用到极致了。
也真正明白自己与眼前这位以女子之身担当河西之主的权谋怪物相比,只是个会带兵的将领而已。
如今天下形势,旧势力被迫离京,新势力反而据守京都,皇帝之位最后花落谁家尚不知晓,但唯有河西安稳如常,不正说明公主的能力与野心。
往日尉迟宁是不信的,一个女子拼尽了全力能爬到什么地方她已经试过,她不信阿如有能力去逐鹿。
如今她信了。
“多谢殿下,”尉迟宁心悦诚服,挣扎起身垂首领命,“能为殿下效力,尉迟宁不胜荣幸。只盼殿下得偿所愿,也算为天下女子正名。”
女子?
阿如从不认为自己是女子就该怎么样,自然不接这句话:“我叫人送你回去。另给你五十匹马,三百石粮食。凉州如今人事纷乱,各种势力鱼龙混杂,你两个务必给我盯死凉州!”
凉州人事之繁杂不在京都之下,元若只是暗访了两天,就发现不少自京都而来的官员、富商、甚至皇亲,以不同的身份混杂在城里。
清仪公主常去与张试族妹张冬英会面的一家香水行就是张家的产业,门口挂着“香记”的牌子,三进深的前堂全部用以售卖口脂、香粉一类女子的物品。
元若盯了几天,发现清仪公主来时从不在前堂挑选,而是径直去里头内堂。但内堂接待的都是与张冬英相熟的人,或是达官贵人的家眷、或是身价不菲的客商,元若找不到理由进去。
进不去就探不出她们的阴谋,元若正暗自发愁,身后猛一道阴影遮住光亮,高奇奇怪的声音随即响起:“元若姑娘,你在这做什么?”
“没做什么……”
正想打发了,元若忽想起高奇的身份乃是张试的副将,那张冬英一定认得他。
“高校尉,”元若笑着招招手,问他,“听说这家香水行的口脂是凉州城内最好的,是也不是?”
高奇挠挠头,十分不好意思:“我,我一个大老粗,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但我家将军夫人常去这家,想来是最好的吧。”
那就是了,连张试的夫人都常去,定是他们族中一处隐秘的联络点。
元若一听,佯作失望的样子:“这么说是专供给夫人们的了,我这样的身份,还是不要奢想了。”
“姑娘!”高奇心里耿直无邪念,听不出元若的话外,只觉得她看轻了自己,急得凑上来,“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虽然我一说话就惹姑娘生气,但我说的句句属实。姑娘生得比那沙州崖壁上画的菩萨还好看,就算不用胭脂也好看!”
元若听得好笑,继续引他:“唉,罢了,原是我不配用。”
高奇嘴笨,但心里明白,急得礼也顾不得了,拉过元若就往里进:“哪个说的?元若姑娘配用最好的!”
里头的人认得他,忙迎上来:“呦,高校尉,这位姑娘是?”
“不必闲话,”高奇一心想让元若明白她值得,越发自己做主起来,“将你们最好的胭脂水粉都拿上来给这位姑娘挑。”
一听这话还有不明白的吗?来人偷瞄几眼元若,一边张罗拿东西,一边已经使人进去叫张冬英了。
不一会儿,自里头出来一个身姿高挑的妇人,身上穿着正时兴的圆领窄袖袍,脸上也是风靡京都的斜红妆。看见高奇便笑:“高校尉,今日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位姑娘是……”
高奇一时想不出该怎么介绍元若,元若已经含羞带怯站在高奇身边轻轻拽住了他的袖笼。
妇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打量着元若道:“姑娘要点什么?高校尉是我兄长最得力的副将,他带来的人须得好好招待。”
高奇没见过这样娇羞的元若,也闹了个大红脸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