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西北巡察回来,辛晗都留宿在宫中的皇子住所,为了离帝王权术近些,他那偌大的悠王府俨然成了摆设。
这厢他前脚甫一回宫,绮夙宫便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文贵妃后脚便闻着味儿来了。
一进门文贵妃先打量辛晗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天色尚早,九儿今日玩的可尽兴?”
言外之意是怎么才去这么一会儿就回来了,莫不是正式接触下来后觉得岳家姑娘不合心意。
天气回暖,下山时辛晗出了不少汗,这会儿他一心只想赶快沐浴更衣,正任由宫人卸去他身上的装束,于是随口敷衍了句:“临时出了点状况,儿臣就先回来了。”
相邀何蕉蕉出游一来是为了不想让辛须在探春宴上备受瞩目,再来是为了应付母妃,是以当何蕉蕉提出要送一个不相干的人去就医时,他就已经没了游玩的兴趣。目送着伯府的马车和辛须等人离开,他便随口找了个理由与岳洛告别。
他看得出这位岳五小姐对他不怀好意,崴脚这等低劣的招数他见多了,之所以没当场拆穿,甚至还愿意搀扶着她一路下山,那也是因为岳少傅是他在明堂读书时的先生。岳家的支持是他一直想要的,如此岳少傅的面子他当然要顾忌。
只是他已仁至义尽,尽管他走时岳洛明显的不乐意,也出言挽留了几句,但他仍旧婉言拒绝,扬鞭策马。
文贵妃正要继续问下去,被脱得只剩一件里衣的辛晗羞恼得开始赶人了,“好了母妃,儿臣要沐浴了,您请先回罢。今日确有突发情况,不过不是甚么大事,改日,改日儿臣定会再找机会约她的。”
言罢,辛晗已将文贵妃一干人等撵出了偏殿,并顺手将殿门合上,这才放心的哼着小曲儿走向浴场。
文贵妃本来还有一肚子的问题,这下也不得不全部憋回去,又听辛晗说会找机会再约,看来他和岳五姑娘有戏。既然有戏,她这个当母亲的也不能逼得太紧,且先让年轻人再接触接触罢。
想了通这层,她便也安心地回她的绮夙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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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中毒之人及时得到治疗,杜奇晏挑了个城里就近的医馆。所幸这家医馆刚好有空出来的房间,阿椒才没错过最佳救治机会。
大夫在替阿椒解毒的时候辛须他们就先行一步了,眼下屋里只有何蕉蕉和远岱,还有仍未苏醒的阿椒。
远岱有些搞不明白,杜家郎君为何不好人做到底?他既然已经帮中毒之人脱离了溺水危险,又诊出了其体内还有毒素,为何将她们带到医馆后不继续为中毒之人救治,反而将其托付给了医馆的袁大夫。
与此同时正骑着马往廖远斋走的梅晋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辛须朝兀自打马走在最前头的杜奇晏努了努嘴,意思是让梅晋问他。
后头两人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可此时马背上的杜奇晏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他最不愿回忆起的画面,画面中他正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拼命地往家跑,中途不慎跌倒了好几次,起来后他不是手脚磕破了就是脸流血了。到后来血将他的灰绿外袍浸成暗褐色,他已全然分不清衣袍上的血到底是他的、还是背上之人的了。
恍惚间他哑然唤了声“兄长”。
辛须察觉出他心绪不佳,又迟迟没等来他的回应,于是拍拍梅晋小声说算了,“改日再问罢。”
他们身后的医馆,同样魂不守舍地还有守在阿椒身旁的何蕉蕉,对于远岱的疑惑她无法回答,也无心去细想其中缘由。此刻阿椒还能保下一条命来,她认为已经是上天对她的恩赐了。
这些时日她时常会设想与阿椒再次见面时无数种场景,却没想过,竟会是差点天人永隔的场面。
她无法选择出生,也无法左右父母的抉择。这些年来她一直在问自己,为何她生来就要走细作这条路,为何她要承担父母未尽的遗志,她就不能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真正喜爱的事情么?
没错,父母死于凌崖阁人的手里,可那是他们的选择。他们既投身于细作事业,从入职第一日开始便明白这是一条艰难又危险的道路,可他们仍坚定地选择一条路走到黑,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死也无悔。
可她不一样。
上塞名义上是她的故乡,可她从未踏足过那儿,她对那里的一草一木没有任何感情,更别说人和事了,她对上塞皇室更是没有坚定不移地忠心可言。甚至这些年来上塞皇室与她和阿椒彻底断联,丝毫不管不顾她们的死活,若不是这次有用得上她们的地方,只怕她和阿椒就得悄无声息地老死在万国了。
反观万国,于她而言有很多不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