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若刚要说话，忽然一阵咳嗽，过了好一会后才缓过来，然后道：“此番六大派一举成擒，是郡主策划的吗？”

赵敏点点头，笑道：“不错。”

芷若缓缓道：“了不起，郡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周姑娘谬赞了。”

芷若停了一会儿，又慢悠悠的道：“郡主足智多谋，做下好大事业。你我虽立场不同，但芷若对郡主的本事还是十分钦佩的。故此，芷若也对郡主坦诚以待，说些心里话。之后，郡主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这心里话就是十个字，‘汉胡不两立，民贼皆可诛。’

“家师及峨嵋派上下行事，遵从的不过是这十个字而已。”

大殿里一时间寂静异常，落针可闻。

只见那赵敏胸口起伏，银牙暗咬，脸色红晕，倒是显得愈发娇艳，她霍然起身，嗤的一声轻响，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已在手中，正是倚天剑。

“你说我们是贼，好！我倒要请教，这口倚天剑明明是我家家传之宝，怎地会给峨嵋派偷盗了去？”

这“民贼”之意，指的是残害人民百姓的“贼”，实指官府朝廷这些残暴不仁的“食肉者”，赵敏这里却偷换概念。不过芷若本也不是来辩论的，阐明立场而已。见赵敏转移话题，也不以为意，淡然道：“倚天剑和屠龙刀，向来是中原武林中的两大利器，从没听说跟番邦胡人有甚干系。”

赵敏听她左一句“番邦”右一句“胡人”，俏脸顿时气得通红，当即怒道：“哼！瞧不出你嘴上倒厉害得紧。你是决意不肯出手的了？”

芷若摇了摇头。

赵敏道：“旁人比武输了，或是不肯动手，我都截下他们一根指头。周姑娘想必自负花容月貌，以致这般骄傲，我也不截你的指头。”说着伸手向一旁一个长发披肩的头陀，道：“我叫你跟这位大师父一样，脸蛋儿划上二三十道剑痕，瞧你还骄傲不骄傲？”

芷若看向那头陀，但见他头发黄棕，似非中土人氏，身材魁伟，满面横七竖八的都是刀疤，以致原本相貌已全不可辨。

芷若终究是姑娘家，虽早在心中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关系到女儿家的容貌，亦不免脸色一白。

赵敏瞧她脸色有变，当即得意一笑，稍作示意，便有两个黄衣人抢上前来，执住了芷若双臂。

赵敏不急不慢的走上前来，手中倚天剑一指，笑着道：“我要划得你的俏脸蛋变成个蜜蜂窝，让你变成个丑八怪，如何啊周姑娘？”

芷若看着距离自己脸颊不过数寸的剑尖，心思百转，这位蒙古郡主以为自己内力全无，此时又被人执住双臂，已是待宰羔羊。孰不知，自己还有一张底牌。

若是此刻自己发动那存留在左臂“第二经脉”中的最后一股内力，咫尺之间，刺王杀驾，夺回倚天剑，擒住赵敏，并非不可能。

就是不知这两个黄衣人武功如何，赵敏本人武功又如何。

虽然从呼吸、步法上判断，这三个武功应当都不怎么高明。但终究不知其武功路数。而挣脱黄衣人控制和夺剑擒赵，这两件事任意一件，芷若都有足够把握，但两件事都要办成且有先后顺序，芷若还真不敢保证在挣脱黄衣人控制后，还能擒住赵敏。

而她只有一次出手机会，一旦失手，绝无幸理。

如果能擒住赵敏，要挟其部下释放六大派众人恐怕不成，但趁着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胁其性命掩护自己突出去，倒是极有可能。

只是，值得吗？

值不值得出手？要不要出手？芷若的大脑在疯狂运转，面色也因这激烈的决断而变幻，落在身前的蒙古郡主眼中，却无疑是恐惧。

看到这内外兼美的峨嵋派翘楚示弱，赵敏难免得意，她随即追问道：“你怕不怕？”

芷若几番权衡，终于下定决心，她轻轻一笑，径直吟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吟诵间，衣袖内的双手已然握紧，只待赵敏剑起划破她脸的时候，也正是赵敏最靠近她且已经出招的时候，她将拼死一搏。

刺王杀驾，正是侠客所为！

至于容颜被毁——毁就毁了，头颅都可抛，况一皮囊乎？！

赵敏先是一愣，随即气极。只因这周芷若吟的这首诗，其名《正气歌》，乃是已故南宋丞相文天祥所作，其时文丞相已兵败被俘，押解至元大都，囚狱三年，无论元廷如何威逼利诱，始终不曾屈服，最终从容就义。其被囚期间，曾作诗以明志，即千古名作《正气歌》。

赵敏虽是蒙古人，但出身皇室，素喜汉学，所以很是清楚此诗之由来。而这峨嵋姓周的丫头此时吟诵此诗，其意自明。再看她那一幅淡然自若的样子，仿佛傲雪寒梅，令她挫败之余，大为羞恼。

当下冷笑一声道：“好啊！峨嵋弟子真是好硬的骨头。嘿嘿，今天我偏不拆你的骨头，只划你的皮肉！”

说罢，寒光微闪，手中长剑便是向前一递，剑尖已几乎触碰到了少女的脸颊，然而赵敏却再也不能在这张脸上看到恐惧或是慌张，有的只是一股带着冷傲的嘲讽，以及始终平稳不断的吟诵声——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赵敏怒极，当下手腕用力，就要往芷若脸上划去。芷若屏息凝神，只待时机，突然当的一响，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物，竟将赵敏手中的倚天剑撞了开去。在此同时，殿上长窗震破，一人飞身而入。

‘有援兵！’芷若脑海中立即嘣出这三个字来。

她心中一喜，不等有所动作，便觉腰间被手臂一搂，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贴靠在一男子的胸膛前，整个人不禁既惊又羞，既羞又喜。抬头一看，竟是一个浓眉俊目、神采焕发的英俊青年。

她心中一喜，儿时的称呼顿时涌上心头：“无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