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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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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七年,雨雪,四方起义,天下乱。

建武七年,平川郡主方元音嫁于三皇子,三皇子开府,封西南。

建武七年,林霁没了阿爷,谢仪上了山。

这尘世纷扰,王公小民,都不过历史长河一粒尘埃,如同那正月的多少性命,一场雪便带走了全部痕迹。

——

谢仪一直认为她的琚姐姐是北郡的鹰,该自由自在一辈子,可她却选择被困在方寸宅院,了却终身。

谢仪必须承认,当看到方琚穿上朱色嫁衣,满头金玉时,她怕了。

这不是她的红衣姐姐,方元音本该无拘无所,如那梅花绽放于凌寒,而不是富贵牡丹花,养于花圃间。

谢仪在方琚大婚前见过她一面。

方琚不爱三皇子,她只是掌管内院,帮着处理些事物,却是无关三皇子在外如何花天酒地的。

他们相敬如宾,仅此而已。

谢仪不知道为什么方琚选择嫁给他,那天她枕在琚姐姐的膝头,方琚轻轻地抚摸着谢仪的头发,如同瑞雪宴般,笑盈盈地让她什么都不要问。

谢仪不懂,但她突然无比害怕。

她害怕那本早已确认的命运,嫁于高门,相夫教子,儿孙满堂,这是世家女最圆满的一生。

但现在,那条路似乎突然变得陌生,她通晓经文,却只能算得家里长短,她擅诗擅画,也不过取悦夫婿的把戏,如果她命中注定就是贵女,那她的德才又有何用呢?

方琚是女子,可战场杀敌,她亦是女子,也能关照百姓,她们却最终只能困于一院之间吗?

谢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她似乎看见那朱衣夫人,坐于高堂之上,威严端庄,她缓缓垂眼,确是那双灿若晨星的眸子,朱唇微启,似乎在说些什么。

厚重的玄色大门缓缓闭合,谢仪看不真切,只能隐约见到那抹赤色的身影。

“砰——”

宅院的大门闭上,方琚消失了。

谢仪猛地惊醒,这两天她为琚姐姐的事心神不宁,竟是在马车上睡着了。

她闭了闭眼,拉开了车帘,想透透气,却见一片喧嚣景象。

“小娘子看看新绞的绒花呦!”卖花娘子的吴侬软语混着茉莉花香钻进车窗,一旁的汉子举着把子,上面扎满了糖画,憨态可掬的年兽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无论悲伤多么厚重,向前才是平凡人人生的底色,雪灾的伤痕已被掩埋。

马车行于闹市间,谢仪似乎闻到了一股人间独有的香气。

她突然想下去走走,她想自己做一次主。

带着鲛绡帷帽的白衣女子出现在大街上,谢仪没有拒绝丫鬟的跟随。

这京城百姓也多是见过世面的,也不怯场,笑容满面地做起了生意。

“姑娘要花茶嘛!”梳双螺髻的小丫头招揽着客人,举着的粗瓷碗还冒着热气。

谢仪接过碗,坐在了简陋的棚子中,腕间的翡翠镯子晶莹剔透,身后的青蘅递过银子。

并不浓郁的茶香,也没有百转千回的韵味,连回甘都淡不可感,但这花茶有着一股格外清新的气息,让人想到早上的露珠。

谢仪没有喝完,她只是略略品味一番便放下了碗,“赏些钱罢。”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木桌上剩下的花茶逐渐变凉。

西市口响起琵琶声,胡姬穿着石榴裙在旋转,臂上的银铃叮铃作响,这是正揽客呢。

谢仪买了袋糖糕,忽地一总角小儿跑过,撞到了她的身上,谢仪也不恼,反将绢袋里的桂花糖给了出去,引得小儿极为惊喜。

谢仪在这街市中待了整整一下午,她的云锦裙摆上沾着糖霜,精致的编发微微散落,青蘅帮她打理着,谢仪却哼起了幼时江南学来的采莲谣,夕阳的橙色光晕,恰落入她琥珀色的眼波。

人间烟火,莫不过如此,这几日谢仪难得的轻松。

檀木马车缓缓转入旁边庄严肃穆的大街,远离人声喧嚣。

——

借着瑞雪宴的由头,谢仪难得和方琚多说几句,一时忘了时间,回去的自然晚了些。

“小姐,老爷夫人正候着您呢。”一进门,小厮便上来唤她。

一看这些小厮丫鬟神色,谢仪便知今晚怕是不能善了,只是不知所为何事。

她轻轻叹了口气,简单整理番仪容,亭亭走入屋中。

“谢仪,跪下!”入门便是户部侍郎谢宴的斥责。

白衣贵女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跪了下去,仪态挑不出半分错来。

“仪儿可知错在何处?”母亲王氏先开了口,谢仪不知她是何神情,姨娘周氏立在烛影里,旁边的灯台忽明忽暗。

谢仪盯着青砖缝里半片梅花花瓣——那和她与方琚今日共赏的梅花很像,但这片已经化为地上的污泥。

“女儿不该误了门禁。”

她其实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但总要说出个一二来,思来想去,也只有此事了。

未听到母亲后话,还有周氏的一声轻笑,谢仪便知不是此事了。

“错!”在外端正威仪的父亲突然暴喝,天青色茶盏砸到谢仪裙边,泼湿了裙摆上的莲花,“错在你身为谢氏嫡长女,竟敢私自买了草药发给那些难民。”

原来是这事,谢仪低着头不作声。

“你可知这两日宫中有贵人生了病,缺一稀罕药物,那太医院院判去城中药铺找药,却发现这般大的事儿来!

你可知这等规模的草药往来是要通报的?那些商贾不通事务肆意买卖,你怎的也敢买?

若只是买来自用也就罢了,不过至多算个投机,你偏偏把它们送去给了城门口那些人!我说过多少次,这场雪是瑞雪,那位亲口说过,这是大吉之兆,你去救那些难民,是想明晃晃地打那位的脸吗?

若不是今日之宴,我怕是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谢仪,你实在是,实在是胆大妄为!”

说到怒极,谢宴抓起不知何时放在案头的《女诫》掷来,书角磕中谢仪额间,血珠正巧滴落在扉页画中女子的面上,恰似泪痕。

一头青丝散落,乌发白衣之人独跪于这看不清人面孔的堂屋。

只要亲眼见过那人间惨剧,没人能说这是瑞雪;那商贾也不是无情无义之徒,他们走南闯北自然知道其间利害;宫中贵人所需的稀罕药物和百姓要的风寒草药有什么冲突呢……

千言万语藏在心中,谢仪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从钦天监那句预言一说,这些争辩再无意义,一切的悲剧早已注定。

她缓缓闭上浅色的双眼,睫毛轻颤,多少心酸无奈汇为一句,“女儿知错,恳请父亲责罚。”

门外忽传来更鼓,惊飞檐下栖着的寒鸦。父亲拿过管家捧着的戒尺,“伸手。”

十记戒尺落下时,母亲侧过头去,没有再看,姨娘在数廊下冻死的雀儿。

谢仪紧紧抿着唇,恍惚看见幼时江南街市那盏兔子灯滚在泥里,卖灯老妪皲裂的手与父亲暴起青筋的手重叠。

其实无论理由如何,草药之事一旦传出去,哪怕只是做给外人看,她也必然是要挨上一遭。

但谢仪还是忍不住想,她真的错了吗?

堂门忽被打开,老祖母的龙头杖截住戒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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