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追出城外,眼前一片荒山野岭,伍明达蹲在几簇深草后,见罗如珺左右各自顾盼一下,闪身跨进一间茅草屋。
雨后的泥地滑泞不堪,伍明达缓步轻踩过去,藏匿于茅屋后,捡起脚边一根断枝,聚气将小股内力传至手指,把树枝朝土墙一按,轻轻拔出,墙上出现一个小眼。
伍明达透过小洞往里瞄去,见罗如珺站于屋中,擦燃了火,似是在等待什么人。
一位身穿绫罗衫的女子后一步踏入茅屋,接着说了句场面话:“不愧是牵机阁,将事半得如此滴水不漏。”
这厢罗如珺又是一张青年女人的脸,含笑道:“罗某就不与裴小姐拐弯抹角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言毕击掌三下,眨眼间,六名牵机阁手下从屋顶跃下,以半月形环围于罗如珺身旁,手中各拎着一个盒子。
伍明达不敢喘大气,未曾想这六名手下早隐伏于此处,若不慎暴露了踪迹,后果不堪设想。
犹见六位手下揭开盒子,里头各盛放着一颗头颅,只是发须掩面,看不清脸,识不得身份。
浓烈的血腥气霎时溢入鼻腔,那女子忍不住弯腰干呕几声,掏出手帕,一手掩鼻,一手接过罗如珺递来的一根乌木细杆,皱着眉,一一撩开六个首级覆面的头发,随后点点头,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不错,是我要的东西。”
于是从腰间解下一个绣金线蝴蝶的钱袋,抛给了罗如珺,道:“多谢罗阁主,我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待她踏至门前,六名手下形如鬼魅般将她围住,那女子未携兵刃,不是几人对手,被六人逼退至墙根一隅。
那女子闪过一抹惊慌之色,便即镇定道:“罗阁主,我们先前可是说好了的这个价钱,怎么,要变卦越货吗?”
罗如珺往火堆中加入一堆柴木,火焰烧得更旺。
她捡起那女子袋中的一条金锭,抛进火堆,火舌撩了几下,金锭熔成一摊黑水。
罗如珺双手抱胸,好整以暇道:“江湖规矩,首要的就是讲求诚义。你之所求,我是办到了,而你却拿些破铜烂铁来敷衍我,真当我不识货么?”
那女子原地酿跄一下,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可能,我临行前五次三番检查过的,怎会有假?”她举手立誓:“我要是胆敢欺瞒你,便五雷轰顶。”
罗如珺抄起一条假金锭向她掷去,女子躲避不及,假金锭砸中她的右肩,落在地上。
伍明达深谙罗如珺所做,是为探查她武功深浅。
方才罗如珺未使内力,不过寻常一掷,换作习武之人,即使仅明白一些浅陋的功夫,也该及时躲开,那裴姓女子的粗笨手脚,一瞧便知不似假装,而实在不谙武学。
裴女或知事情败露,无力回天,忽然蹲下啜泣,听得呜咽声越来越大,逐渐变为放声痛哭。
罗如珺向六人递了个眼色,提防对方出阴招。
裴女嚎啕一声,道:“罗阁主,冤枉啊,我真的是被冤枉的!”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双手向罗如珺递上。
罗如珺担心其中有诈,抬脚抄起一块石子,朝她手腕踢去,裴女呼痛,短刀哐当落地,倒影出路面的水光。
罗如珺上前拎住她的衣领,低声威吓:“你让我杀的这几人身份非同小可,杀人不是儿戏,说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便大发慈悲,留你一条命,否则将你碎尸万段,暴尸野外。”
裴女抬起头来,满脸涕泪肆纵,抽噎着道:“这些都不是我的主意,阁主明鉴,我也是被逼无奈!”
伍明达暗中不住窃笑,心想:“罗如珺,你枉心事做尽,今日叫你也尝尝被人冤枉的滋味。”
罗如珺弯腰,拍拍裴女的脸,沉声道:“指使你的是谁?说得出来,就不杀你。”
裴女言语尽是惶恐之意,只得重复:“我不知道。”
罗如珺抬起掉落的短刀,举在离她颈项仅余半寸之距,目蕴凶光,阴恻恻地笑道:“你再不说,我只好叫你下辈子再张嘴学说话了。”
裴女跌坐在地,衣袍滚上泥污,喘气疾呼:“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罗如珺手中的短刀又慢慢拿远。
裴女认真回忆:“一月前,我习完功课,欲前去寝房歇息。谁料她从后捂住我的嘴,一把短刃架于我的脖子上,要我找你做掉这六人,并扬言若我不从,以及秘密走露,便要剁去我的手足,挖掉我的眼,割下我的舌头,扔进坛里做成人彘,我不敢不从。”
罗如珺继续盘问:“男的女的?那人样貌如何,身上可有特殊的印记?”
“是个女的,光听声音,我猜她年龄不大。那时正值夜色浓重,我看不清她的脸。”裴女下细思考一阵,“口音听着不像当地人,应该是巴蜀一带的。还有这把刀,是她那日交给我的,让我将此刀亲手交于你,如果交不到你手上,便让我挥刀自戕。”
罗如珺松开她的衣领,借着火光端详短刀,发现与普通刀刃并无两样,即收起短刀,威胁她道:“今夜之事,敢说出去一个字,立马要了你的命。”
然后挥手让裴女赶紧走,又点出三名牵机阁手下,一人手提两个盒,跟了她去。
裴女手脚并用地爬起身,又对罗如珺作了三个揖,忙仓皇逃出。
伍明达在墙后洞观一切,亦不敢久待,便飞身往客栈奔去。